作者:卡繆
出版社:麥田出版
我知道這世界我無處容身,只是,你憑什麼審判我的靈魂?
內文包含小說情節,不想被破梗遭雷的人請小心服用喔!
上次在「我們為什麼要活著」一本書中,點到了每個人面對自己存在或來到這個世上的意義,都會有與眾不同的價值觀。而存在主義哲學中,我們每個人面對自己已經來到這個世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存在,又有不一樣的哲學價值存在。
如果對於「存在主義」四個字不陌生的話,肯定會聽過卡繆的這一本「異鄉人」,而這也是我自己對於自身存在於世間、最具啟蒙意義的一本小說。我們問自己,到底為何要被降生於這個世上?又或是我們已經降生於這個世間,該如何面對這個處境?
《異鄉人》這部小說將故事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主在描寫男主角莫梭對於母親過世的態度,而第二部分在於莫梭經歷了審判的過程。
故事一開始,是莫梭接到母親過世的消息。辦完後事,母親下葬後的隔天,莫梭和以前的曖昧同事瑪莉一起游泳、約會。不久之後,他在和朋友一起出遊到海邊的時候,陰錯陽差之下,他拿著槍對鄰居雷蒙的仇家開槍,開槍理由是因為當時的陽光太大。然後莫梭因殺人罪遭到審判。
全文的故事情節相當簡單,內容藉莫梭的第一人稱視角來敘述,許多情節的描寫、景物的呈現顯得瑣碎且平鋪直敘,但或者也是如此,將莫梭這個人塑造成冷漠沒有溫度的形象。
當女朋友瑪莉問莫梭:「你愛我嗎?你想跟我結婚嗎?」莫梭回答:「這個問題本身沒有意義」,但他心裡卻想:「我想是不愛。」
而雷蒙與他稱兄道弟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我覺得無所謂。
許許多多人際之間的交際手腕、情感的抒發、甚至他人的推心置腹,在莫梭的眼裡往往都是:無所謂,我沒有理由不這樣做。若要說莫梭是冷漠的,我想在眾人的眼中的確是的。但在故事第二部分的審判當中,我們卻可以比較清楚看到,本來毫不傷害人的冷漠或是不夠溫暖,變成了他殺人的罪不可赦的理由。
他在審判過程中,被指控將母親丟到養老院,對母親的死毫不在意、且不願意看到母親的遺容,甚至過程沒有落下眼淚,還在母親下葬後的隔天,就和女朋友一起出遊、發生關係,事後還不留情的殺了一個阿拉伯人。這整個案件,被推理成:一個冷酷無情的人預謀犯案,殺了一個無辜的阿拉伯人。他被判死刑的理由,是因為對母親的冷酷,還是殺人?是因為他覺得「陽光太大導致自己殺人」毫無悔意,還是他殺人本身?當庭作證的人,不熟悉他但卻對他深惡痛絕;那些信任他的朋友,卻沒辦法舉出他是一個好人的證據。荒謬的審判搭配荒謬的結論,恰好也呈現出存在主義的荒謬之處。
現在的社會新聞當中,常常因為一個記者下的聳動標題,讓嫌犯遭到人人喊殺的慘況。所以很很多時候,我們說「標題殺人」其實不無道理。但「人」其實總比我們想像得來得複雜。
莫梭在遭到審判的時候,檢察官自顧自地說著他心裡理解的莫梭,而律師也因為擔心莫梭說了對自己不利的話而要求他盡量不要發言,身為當事人的莫梭就在自己的審判當中成了一個局外人;在這個不能被理解的世間中,成為了一個異鄉人。
律師提到母親下葬時,他無動於衷的態度會讓案情變得不利,莫梭表示他少有內省的習慣,而且生理的反應常常會對他的情感表達造成阻礙,那天他太累了,累得只想倒頭就睡。律師說,他絕對不能在法庭上這樣回答。
檢察官要求莫梭說明自己為什麼要重新回到仇家所在的沙灘?為什麼本來不是他的手槍,正好在他手上?莫梭說了:只是巧合。
社會價值中要求我們成為一個孝順、善良⋯⋯的人,所以這些「好人」的特質被我們在所有人身上加以定義,這個世間便以此作為審判的依據,因為如此而指責不孝、邪惡、冷酷,只因為沒有表現出符合社會價值認定的「好」的行為。
回到人的本身,人明明是一個複雜的總和,根據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我們無法用單一的舉動和行為來推論一個人。但我們卻常常犯了這樣的謬誤,用社會上認定的價值觀去看待所有人的表現,但倘若為了服膺社會價值觀而勉強自己表現出悲傷的樣子,這難道不是另一種虛偽嗎?而我們又何以不能遵循真正的自我,還強迫自己去符合這個社會所渴望你表現的樣子?
卡繆堅稱自己不是「存在主義」作家,但後來在提到存在主義作家的時候,卻又不免提到卡繆。存在主義是二戰之後的產物,在經歷過一番浩劫,讓當時的人開始把自己對神的信仰轉移到「人」的本身。
一直到莫梭被判處死刑,他一直拒絕的監獄牧師來見他。莫梭對牧師的言語感到憤怒,他心裡想:「他生活的方式就像是行屍走肉,但我對自己很確定,對一切很確定,對自己的人生和即將來臨的死亡很確定,比起他擁有更多的自信。」
雖然莫梭在小說中的表現,完全符合我們對於「冷漠」的認定,但莫梭在每一件事情上面,完全忠於自我。他知道自己不信神,知道自己做事完全沒有理由,所以他就選擇不說謊。他在律師教他應答時,他說:「不行,因為這不是事實。」他完全可以按照社會上所擬好的樣板,在母親喪禮上大哭、先對基督認錯、假裝懺悔,以求在審判後苟活。但他對自己誠實,即便再多的真誠也得不到理解,即便面對死亡也不膽怯面對真實的自己,他緊緊握牢自己的生命和和對自己的信仰。他殺人有錯,但是對於這個社會將他的真誠屏棄成異鄉人時,他有更多的自信他的生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這部小說的時代背景在二戰,撇開對於上帝的信仰,人的情感和信念毫無依託,所以孤獨、疏離、冷漠是當時人們共同面臨的困境。但為何存在主義在今日依舊為人動容,也在於今日人們所存在的世代,也有了新的變化,孤獨、疏離、冷漠也以不一樣的形式困住我們。在這個資訊過於繁複、人際透過緊密的網路卻更加疏離的現代,我們對於自身的存在也常有困惑。對我來說,撇開存在主義哲學想要告訴我們的,學會尊重所有人複雜的面向、尊重這個社會的多元,不以價值觀或現實去壓迫每個個人所存在的空間,擁有自由也尊重他人存在的自由,就是這本書中最大的省思以及體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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