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見到男孩的第一個晚上就在旅館的房間內寫下了日記,那時她的預感有部分成真,男孩不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他也多次出現在她日記中。雖然有幾次,她寫下日記的時候決定「這是最後一次提到他」,但一直到現在男孩還是偶爾的出現,就和現實生活中是一樣的。
「LEUCHTTURM 1917」又是一個共同點,那是女孩與男孩使用的筆記本牌子,其實也不奇怪,歐洲人大多是用這個牌子的筆記本。
女人自己也是在巴黎的Fnac買了好幾本,但當她首次踏入男人公寓看到書桌上的筆記本,覺得兩人的距離更近了。自從他們認識之後,她總會習慣將每件事分成「和他一樣」以及「和他不一樣」,但這種幼稚的想法只會出現在她自己腦海中。
初次到男人公寓的那種熟悉感也可能是她多次想像男人如何整理他的空間,還有幾年前他們Skype視訊時女孩看到的背景終於能拼成一幅完整的畫。第一次來到公寓,女孩已成為女人,雖然在男人心目中她還是女孩。
「你也寫日記嗎?」女人指著那堆按照顏色排好的筆記本問。
「不,大部分是閱讀筆記。另外有一本隨筆」男人的筆記本大概超過二十本。
男人一直在看書,這是女人之前知道的。
他的閱讀筆記本分為哲學、歷史、政治,應該還有文學,分門別類的按照顏色區分,女人很好奇他都寫了哪些?她也喜歡看書,但和男人相比是沒有規則的,她大量閱讀很多書,卻不認為非要特意從書中取得知識,看完一定會留下一點什麼,而得到的資訊並不是在閱讀當中就能期待。
「隨筆中會有我嗎?」女孩好奇想著。
男人的書也分為:厚重在家裡看的、輕薄通勤時看的。隨筆可能是在外面隨時想寫的閱讀筆記。
從他們過去傳的文字訊息中看出男人記得初次見面在咖啡館的細節,她那天穿的上衣顏色、她的頭髮長度、她說了什麼、她拿水杯的手勢……他還說,她雙手捧著咖啡杯。他甚至記得她和小丑買了一張票。
不對啊,在路上遇到小丑時女孩應該還不認識男孩。
女孩不太記得細節,通常她只記得當下的心情感受,她是個用情緒記憶的人。男孩的眼球到底是什麼顏色?他身上獅子的刺青在左手還是右手?這些她都不記得了。
「結果那些小丑表演好看嗎?」
她回答,尚可「其實我不小心睡著了!」。當時她為了和男孩聊天錯過了舞台劇演出,也許男人是知道的。
男人指著公寓書架上的某一部份說明,這是世界歷史的套書。「台灣」沒有屬於自己的一本書,可能是出現在「中國」或「日本」裡面。女人說,這要看編書的人對於每個國家的歷史是以地理還是政治上的意義區分,或許台灣會出現在很多國家的歷史裡?
男人說等他看完全套書再告訴她。
女人觀察男人的公寓,書櫃是整面的牆,個子不夠高是拿不到上層的,以她的身高只能勾到中間的高度。她環顧四周,沒有小階梯或小板凳,看起來男人的確是單身。
男人看到她抬頭看書很直接的說,他會準備一個像在圖書館中取書的小階梯給她。聽到這裡,她的心糾結了一下,突然感到心痛,她是否要期待那一天的出現?她討厭無意義的等待,遇到男孩之後,她沒有愛別人超越他,而男人也是這樣和她說的。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距離上次已有七年之久,因為等他們再度連繫後又過了一年才見面。而第一次男孩的消失是因為當時還沒使用智慧型手機,他的手機在巴黎被丟了,他再也找不回女孩的聯絡資料,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無從找起。
他們明明知道彼此的心意卻等待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又見面。
男人從沒說出「愛」,但他每次都說:我只要你。只有「女孩」一直存在他心中。女人曾經問他,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在想她?這要她如何相信?
他回答,因為她在他裡面,她只屬於他。
那你憑什麼相信我和你有一樣的看法?
男人說,因為我相信。
「愛是什麼?」男人的「LEUCHTTURM 1917」筆記本中不會寫下類似的問題,當他遇到女孩的當下就知道什麼是愛,女孩從來沒離開過他,這是他在心裡的感受。即使是那兩年和另一個人交往,以為能忘記她,但她一直在他裡面,她只能屬於他。他遇到別人之後更加確定此事。
同居兩年的女人在男人心中的記憶還不及和女孩邂逅的那一晚。他不用特別記下她穿什麼衣服、她的臉龐及髮型,女孩的動作和她說的話永遠在他腦海中。他見到她時的感受也依然清晰,和女孩傳訊息時的那種愉悅是成年後難得有的單純幸福。
男人把他的筆記本分類排好,能夠被記錄下的是可以歸納出來的事實及想法,可是女人的存在是他無法說清楚的。
但閱讀筆記中「存在」的議題就被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