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6/1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被書寫的森林(下)

本文受 歪文系why_literature大人的自由書寫:被書寫的森林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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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好像說會下雨,你真的要去嗎?」 :「媽,我說過很多次啦,這行程很早以前就安排好,而且假都請了,不去不行。」 :「我知道,但我還是會擔心啊......」 :「放心啦,我爬山這麼多年了,有任何不對勁我就會立刻下山。你要多休息,保溫盒裡有粥記得要吃,明天阿姨會來看你,我有請她買水果,我後天一早就回來了。」 :「那記得多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回來給我看。」 :「哉啦,那我走囉!」
臨走前男孩吻了一下母親的額頭,轉身後大步離去,醫院的自動門甚至來不及為他敞開,後背包踉蹌地將他卡在涼爽的室內與炎熱的室外。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某種力量拉住,轉頭看著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視線如長鏡頭般越拉越遠,櫃檯和領藥處無限延伸至看不見的端點。不知是空間扭曲了,還是原本堅定的意志因為剛剛的那一撞而碎裂了,男孩站在黑與白之間,手心冒著冷汗。
雖時值夏日,高山上卻是嚴寒刺骨,空氣稀薄且風勢猛烈,男孩走在被踏平的稜線上,一路緊抓領口,朝著他所嚮往的自由之地緩緩邁進。
艷陽逐漸西下,男孩來到山頭間的一座森林,這裡的樹木高得嚇人,像是侏儸紀公園裡會出現的原始森林,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偶爾還會聽到某種鳥類淒厲的啼叫,就算有隻迅猛龍突然竄出來大概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雖然此處氣氛詭異,但因為有了這些巨木,冷風幾乎吹不進來,是個適合紮營的所在。於是男孩卸下行李,熟練地搭起簡易的帳篷並啃了幾口冷冰冰的穀物棒果腹,經過一整天的高強度跋涉,不堪疲憊的他鑽進睡袋裡便沈沈睡去。
夜裡,男孩的手機螢幕一共亮了十二次。
攝影師:Roberto Nickson⎢Pexels
攝影師:Roberto Nickson⎢Pexels
清晨的陽光灑進森林裡,原本冰冷的土地逐漸有了溫度,姑婆芋上的露珠來回滾動,折射出刺眼的晨曦。蟲兒開始鳴叫,松鼠在林間跳躍,慢慢地,整座山頭都甦醒了。而在森林旁的那條小徑上,有個男孩正飛快地奔跑著。
「我為什麼會沒聽到手機鈴聲?我到底在幹嘛?」 男孩發了狂似地哭泣,臉上的那兩條淚永遠來不及乾涸,他的胸口被自己捶打成傷,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為那樣可以多少分擔心中的痛。他氣自已沒有接到醫院的家屬病危通知,氣自己為什麼執意要來,更恨自己這麼多年來,竟沒有好好地陪伴過母親,就連在最後的最後,他也不在她身邊。
看到病床上那襲潔白無瑕的白布時,男孩懂了,原來自己可以二話不說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只為了換母親回來,或是讓時間倒轉,就那麼一天也好。此刻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白,而心底卻像是有千萬隻手不停地撓癢,他恨不得把心臟挖出來,狠狠地搗碎、踩爛,那樣或許會好過一點。
填妥相關文件後,由殯葬人員接手辦理後事,親戚們一一趕到,要男孩節哀順變。他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親人過世的時候不能哭,否則他們會捨不得離開。」他第一次這麼聽話,從進醫院到現在他半滴淚也沒有流下來,因為他從來不相信會有這一天,即使到了此刻,他還是覺得母親等一下就會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用熟悉的語氣對他說:「你看起來做了一場惡夢,來,我們回家吧。」
走出醫院後,他感到一陣反胃,挨著牆壁將這兩天的食物和胃液全都吐了出來,隨即便放聲大哭。他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那天的晚霞很美,是母親最愛的那種老氣的粉紅色,他明白,母親此時此刻一定也正看著這片美景。
然而男孩不知道的是,那一次劇烈的嘔吐,也將他未來幾十年的笑容全都給吐光了。
攝影師:Anete Lusina⎢Pexels
天命之年比想像中更快到來,年過半百的他,是該用男人來稱呼了。他決定重返那片森林,找尋痛苦記憶的根源之地,看看能否將自己從悲傷中贖回,他的諮商師這麼建議他。
滄海桑田豈在一朝一日,人為的大肆濫伐早就讓這片森林失去了原本綠意盎然的樣貌,他憑藉著記憶摸索著不甚明顯的山路前進,卻始終沒看見任何似曾相識的風景。 「也許這方法根本就行不通。」他暗自碎念著。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此時太陽才正要探出山頭,男人在林道中穿梭,四周高大的樹木突顯了他的渺小。他尋了塊平地稍作休息,補充完糧食卻被睏意襲擊,將背包放妥後,男人依偎著一塊相對乾淨的大石頭便闔上了雙眼,意識在模模糊糊間逐漸消散。
約莫一刻鐘左右,一陣寒意將男人從睡夢中悄悄喚醒,他惺忪地呆坐在地上,揉了揉雙眼,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感到陌生,當他終於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迷路了嗎?他即刻啟程,沿途看見了一棟破爛的鐵皮屋,還差點被山貓嚇得跌坐在地上,他依稀記得自己要去某個「自由之地」,但不是非常確定,不過有一句話卻清楚地刻在他的腦中:「記得多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回來給我看。」
男人想起來了,他是要來拍照回去給母親看的,不過這裡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拍攝的大景,加上水壺已經見底,他一路向前,期待能找到水源與開闊的展望平台。終於,一大片青綠色的湖泊在眼前戲劇性地展開,他迫不及待朝著湖水直奔而去,不過當他看見湖水中照映到的自己,先是驚訝,隨即轉變為困惑:「這個人是誰啊?」
就這樣在湖邊坐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煩惱,任憑思緒自然而然地到來、流逝,然後又再一次輪迴,漂浮在偌大的思想之中,彷彿每一根神經與細胞都融化在空氣裡,時而收縮、時而舒展,如同呼吸般輕柔律動。
也許,這就是他一直在追尋的「自由之地」。
男人又再一次想起來了,他不是要來替母親拍照,而是要來拯救自己,從多年的懊悔與自責之中拯救出來。他也想起了醫生的叮嚀:「『選擇性失憶』會不定期發生,多半出現在你積極想要抗衡負面情緒的時候。症狀發生時,你可能會短暫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件,甚至會忘記一整段因為該事件而感到低潮的回憶。」
當他回過神來,天空出現了母親最愛的老氣的粉紅色,他拿起相機拍下這幅景象,嘴角露出了三十多年來,不曾出現過的笑容。最後,男人走出了這座森林,從遠處眺望,隨風搖曳的樹梢在餘暉照射之下熠熠生輝。

這算是我第一篇完整的自由書寫,內容純屬創作,有關失憶症的內容是我自己捏造的,請各位輕鬆服用,無須過度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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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小子@家裡開著冷氣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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