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機器》：文明的巴別塔

每天一早，我們被早晨的鬧鐘叫醒，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往公司，接著在各種繁雜的事物的催促下度過一天，許多人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好好享受一餐，這些在我們的社會早已成為日常，電視機的廣告中總是播送著幾句早已融入我們的台詞—時間就是金錢，這樣的想法看似普通，但如果深入思考其中的含意，我們也許會感到一絲不協調感，那就是我們其實並不真正知道時間到底是什麼，縱然它的價值足以匹敵金錢。

時間是什麼？如果拿這個問題去問一名企業家，也許他會說「時間是拿來利用的，不需要在乎它是什麼，只要知道用最少的時間做最多的事情就對了，與其在這裡問一些沒有用的問題，不如有效利用時間去做更有意義的事。」然後對這個「蠢」問題嗤之以鼻。

如果我們詢問一名科學家，也許會得到「時間是我們進行計算分析用來參考的物理量」或者「人類用來定義事件發生背景的手法」這樣的答覆。在文學家的立場也許不太一樣，時間被用來描述幾件事情的先後順序，才得以讓故事按照邏輯順利進行。

對於這些較常聽見的回應，我們可以找到某些共通點，那就是「時間作為一種工具被人們使用」，似乎我們是一直不斷「利用」時間做某些事。但當我們說我們利用槌子敲打釘子時，這背後其實預設了一個立場，就是我們「了解槌子的本質」，也就是它作為一樣固體能夠拿在手上敲擊釘子，使釘子平整的釘在牆上，它有重量、有形狀、有著可以分析的物理性質，所以我們才能夠藉著我們對它功能的了解以及我們的需求來製作一把槌子。

然而時間似乎並不完全如此，我們雖然把它作為工具來使用，但我們對它的了解實在非常有限，唯一能夠用來描述及說明時間的，似乎也只有時間本身。H·G·威爾斯的《時光機器》作為科幻小說的先驅，率先帶領我們討論這個我們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作為主角的時光旅客在故事開頭的說明，與眾人解釋著時間的概念。

時光旅客用點及線的定義作為範例，說明了時間與空間之間分不開的聯繫，點、線面等數學的基礎是「純粹抽象的」幾何概念，並不屬於真實，愛因斯坦在1921年的「幾何學與日常經驗」的演講也有提到幾何的公設化前提。

一個沒有在時間上持續存有的物體說不上真正的「存在」，所以我們所生活的空間一直是四維的，如此一來時間及空間就被我們的經驗聯繫在了一起。「時間只是空間的一種」，我們總是把它與其他三個維度分開，如同時光旅客所表示的，既然我們可以輕易的在空間中移動，那在時間上自由移動應該也能做得到。

《時光機器》中，藉由時光旅客的手，我們看到了在時間中自由穿越的可能性，當時光旅客拉下了時光機的拉桿後，他看見了瓦特太太迅速進入、又迅速離開了房間，周圍的景色不停變換，從白天到黑夜，又回到白天，外頭的枝枒快速成長成高大的樹木，然後凋零死去。

時光旅客飛向遙遠的未來，在那裡他遇見了未來的居民，他們十分親切，幾乎沒有個體的差異性，所有人的長相都十分接近。而幾乎沒有刻意建造的物品，時光旅客推斷這是因為人類在這時已經克服了來自自然的所有威脅，包含疾病、天然災害等，而科技的發展也因為因此而不再需要，人們只要像個小孩一樣唱歌跳舞、製作美麗的花圈就滿足了。不過我們很快就知道事情並不如表面般單純，與遠古的人類相同，他們似乎也害怕黑夜，只要一到晚上他們就聚集在一起，以防躲在暗處的怪物襲擊，怪物的真相同樣也由時光旅客推論出是人類的另外一種型態，他們害怕陽光、躲在地下，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唯一的食物來源是地面上的人類。

人類的變化是劇烈的，在科技的迅速發展以後，能威脅到性命的事情全都消失了，我們成了名符其實的主宰者，然而雖然外在的危險都已經克服了，人類卻遲遲無法克服自己，階級制度並沒有消失，與貪婪及恐懼一起留了下來，我們被迫與同類相爭，最後還可能導致毀滅，這對於統治者可以說是最諷刺的結局了。

跟著時光機，我們甚至來到了三千多萬年後的地球，那裡已經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家園了，血紅色的太陽以及未知的生物似乎暗示著人類早已成為了過去式，我們的歷史對於地球本身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如此一來我們真的能夠自稱我們「存在」嗎？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時間究竟是什麼？我們無時無刻都不斷體驗著它，卻沒有辦法明確的表示，甚至連它是否真正存在都還是一個未解之謎，我們的時鐘真的是依照這種說不清楚的概念來運作的嗎？又或者只是我們自作多情了，這些所謂的工具只是用天體以及粒子的運動來束縛我們自己，如果時間其實只是我們集體的幻覺的話，那一直以來使用的物理概念以及認知就會被顛覆，如同我們在分析理論時偶爾會從中得到意外的、與我們的直覺相悖的結論，絕對時間的觀點已經被相對論所顛覆，這證明了我們在推論的基礎並不一定是穩固的，如同一個只出現一瞬間的立方體，我們應該適時的回頭確認「時間」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如果有了時光機器，我們可以去探望我們的後代、可以看著人類的起源，對文明而言這毫無疑問是重大的突破，但也可能是毀滅文明的基石，人類當然希望能夠突破時間的束縛，時光機器既是惡魔的發明，也是人類的偉大夢想，期待有一天我們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