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就是故事──章詒和的《劉氏女》

這本是章詒和2011年的勞改故事系列小說之一，改編她先前被關在勞改農場所看到的「同改」故事。她記錄的都是刑事犯的故事，與寫自己、自己家經歷的事情時用散文體材敘述不同，小說體裁可以拉近讀者與故事情境的距離，又可以彌補事實材料的不足。

我到現在才讀到她這系列的作品，但對於中共建國以來一系列的殘酷歷史，相較於受害者的人數，這類基於親身經歷而寫成的文學作品實在是太少了。這本書讓我想到俄羅斯的作家索忍尼辛的《古拉格群島》，或者是台灣白色恐怖受難者所寫的《麻流溝十五號》。

《劉氏女》這個故事本身其實沒有直接談論政治，「我」張雨荷就是章詒和本人，因為政治因素被關進勞改營之後，由於自己本身個性的嬌憨和擁有文化人的讀書寫字技能，被「刑事犯」們委託處理自己案情的相關文件，進而逐漸拉近跟她們的距離，得知她們的故事。

《劉氏女》的主角劉月影有著黝黑的皮膚、矯健的身手，是個標準的農村女子，從小就嚮往城市生活。長大之後劉月影與一位城市男子魏先生結了婚，本以為完成了自己的夢想，但事情卻與她想的完全不同。老魏的腦子有病(物理)，時不時會癲癇發作，劉月影害怕這個病，又找不到治病的方法，就想跟老魏離婚。她一面向上級提出申請(共產制度下結婚離婚須經批准)，一面過著日子，沒想到這時候卻發現自己懷上了老魏的兒子。

劉月影勉強忍著自己對於老魏癲癇的恐懼和歧視，兒子變成了她唯一的生活希望。沒想到就在五一勞動節的電影放映會上，老魏的癲癇症發作了。工作人員廣播希望老魏的家屬把他帶回去，劉月影卻躲起來自己跑回了家，這個事件讓原本對老魏的嫌棄變成了憎恨，她開始謀劃要殺了他。

劉月影擅長做泡菜，能把各式各樣的蔬菜醃成好吃的泡菜。她也擅長做臘肉和醃肉，於是她想到了可以把老魏殺了，然後醃起來。在一個下雪的冬夜，老魏癲癇又發作之後，她輕易的殺了他，按照計畫把他醃了，放在屋內的壇子裡。年僅一歲的兒子在屋內全程目睹了整個過程，不過小孩子不懂事，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從老魏走之後，她就過上了快樂的日子，帶著兒子，工作平順日子舒心。

兩年後，老魏的姊姊從外地來看望這個弟弟的遺孀和孩子，安慰了她幾句。沒想到兩個人在吃飯的時候，因為家裡沒有肉吃，兒子突然說了一句：「媽！你醃的爸爸的肉，該吃得了吧？」老魏的姊姊表面上按兵不動，當天晚上就報了警，公安抓住了劉月影，在床底下的墰子裡發現了老魏的頭……

劉月影代表了中國農婦的另一種形象，她是美麗而具有生命力的，隨時尋找自己生命的出路。她從不氣餒，但是卻屢遭挫折；走出農村，卻遇到了自己無法接受的丈夫；走過勞改營的桎梏，卻沒有辦法被自己的兒子接受；走進新的戀情，卻沒有辦法逃離「殺夫」的罪愆，只能在高原呼嘯的風中哀愁。章詒和寫道：「在一個沒有愛與理解的世界，劉月影大概一輩子都難以走向陽光。」

這其實是個蠻有深度的故事，除了女性的能動性，還討論了罪與罰、中國勞改營對於人性尊嚴的踐踏等議題。後面還有三個故事，我們接著往下看。

※縮圖：紀錄片《小鬼頭上的女人》，敘述2010年前後中國遼寧馬三家勞教所的女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