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傳奇：中場休息】

建武四年，對劉秀，對整個東漢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一年。 這一年的五月，劉秀的第四個兒子，在北伐途中出生了。 孩子取名為劉陽。 前一年，當劉秀征伐荊州時，就已經展開了這個「陰貴人播種計畫」。 光只是這幾句，就註定了今天不說演義。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劉秀出兵帶女眷。 這不是他當上皇帝才開始的，事實上，初初起義之時，小長安之敗就死了很多劉氏族人。 亂軍之中，有劉秀的姊姊，也有妹妹。 出征到底可不可以帶家眷？ 這個問題只能使用「滾動式解答」。 也就是時空背景不同下，會有不同的答案XD 劉秀起義的時候，世道正亂。 舂陵劉氏並不是集結一支義軍加入綠林，而是整個家族都投入了。 對於民變來講，這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就是沒飯吃才當賊，放老婆孩子在家，難道還可以匯款回家逆？ 所以不管是這個年代的赤眉賊。 或是幾百年後的黃巾賊。 當他們投降的時候，那個清點下來都是包含男女老弱的。 這也是為什麼赤眉賊啦黃巾賊啦，動不動就是幾十上百萬的。 但是將軍們幾千兵就可以跟他們打。 四口之家，只有一到兩個人可能投入戰爭。 算總賊眾40%的數量是兵好了。 兵裡面又分作戰單位跟後勤單位，從先秦到東漢，大部分可以參考的數據來說，作戰單位大概也是總兵力的40%以下。 換算一下，一百萬的這種大型民變盜賊團，只有十六萬的人有作戰能力。 通常在作戰時，還需要分兵保護剩下五六十萬的老弱婦孺。 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看到農民革命另一種層面的「可怕」。 講真的，其實就是「難民潮」。 百萬難民張口就要吃飯。 誰禁得起他們吃？ 但你不給吃？ 他們會打你。 無論如何，這樣百萬難民的移動情況不會維持太久。 這種你隨便去看個生存系作品，描述都一樣的。 某些武裝份子占據了一個點之後，只會願意收留一部分的人。 剩下的人就是繼續流浪。 於是我們就能看到，不管是赤眉也好，綠林也好，不斷的會分裂成一個一個支部。 而這些支部的老大，通常也當不久。 雖然這樣有些殘酷，但你其實很應該去想像，這些當不久就被刺殺推翻的老大，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在統治自己的領地。 對，生存系漫畫小說戲劇統統都會演，想不出來的話就去看吧。 那些好似想像一般的劇情，世世代代刻劃在人類的記憶當中。 舂陵劉氏義軍，也就是這樣一個亂世當中的難民團。 由於劉秀是這樣的出身，你就很難去判斷，當他成為皇帝，御駕親征的時候，到底是打真的還是打假的。 畢竟史書已經不會去記錄，在這些御駕親征中，劉秀是如何作戰的了。 以正規軍作戰而言，西漢關於李陵征伐匈奴的記述中，有說軍中私藏女眷的事。 陵曰：「吾士氣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軍中豈有女子乎？」始軍出時，關東群盜妻子徙邊者隨軍為卒妻婦，大匿車中。陵搜得，皆劍斬之。 這一段李陵事，就說明了女子隨軍的現象，在西漢是有的。 而正常的狀況，將軍們應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像什麼呢？大概就是小蜜蜂吧。 哪個長官不知道有小蜜蜂？ 誰會去抓小蜜蜂？ 但如果真正打起仗來，小蜜蜂還這麼精準跟隨部隊，那就該出事了。 其實也有演習的時候抓過。 ※小蜜蜂是流動攤販，特別指專門跟隨軍隊作息的小販。 以上是提供判斷。 在漢代，正常情況下，女子是不得隨軍行動的：就李陵事來看，慰安婦也不行……831只能定點經營，不可以搞小蜜蜂外送。 但在亂世中，這個規矩是不適用的。 基本上，劉陽出生的十個月前（建武三年八月），劉秀應該人在洛陽。 五月己酉，車駕還宮。 冬十月壬申，幸舂陵。 那麼，大家也不難發現，劉秀是帶著一個大肚婆遠征幽州的。 這真的不要說什麼陰謀論，劉秀絕對擔心當時把陰麗華留在洛陽，會出事。 出發的時間大約是建武四年一到二月間。 然後就要說到漢明帝的名字了。 《後漢書》主採劉莊。 《東觀漢記》主採劉陽。 這不是誰對誰錯，只是主從的區別。 《東觀漢記》說，這個孩子出生，就是個大紅臉。所以劉秀為他取名為「陽」。 「皇子陽生，豐下銳上，顏赤色，有似於堯，上以赤色名之曰陽。」 而等到劉秀廢太子劉彊，改立劉陽的同時，就下詔幫他改名為莊了。 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彊，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彊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這個很是需要改，畢竟劉陽接下來要當天子。 真的上去了，「陽」字犯諱那可是起笑。 南陽洛陽，山南水北好地方，全部都得改名不成？ 到底是你犯陰陽，還是陰陽犯你？ 劉莊即位之後，有犯到「莊」字的，基本上就改成「嚴」了。 莊嚴莊嚴。 比方說光武傳奇初期活躍的新朝大將「嚴尤」，據說本名就是莊尤來著。 這是從《史諱舉例》（民國）看到的，原典不詳。 「莊氏避漢明帝諱，改為嚴氏。」 劉陽的誕生，往前往後連結，讓我對劉秀的愛情故事有了想法。 配合過去在西漢史中看到的后宮鬥爭，延伸出劉秀陣營的河北與荊州兩派，來發展《銅馬帝》之後的故事。 走起這篇過場，也是多少有些猶豫，接下來該怎麼寫？ 先趁著這機會把一些瑣事處理下。 比方說整個光武傳奇，都像是消失了一樣的江東地區。 王莽末大亂，始起山東，也就是徐州青州部分。 就跟東漢末年一樣，大家選擇南渡江東。 世外桃源的現象，在更始稱帝之後有了改變。 從這個點，就可以稍微說明一下，為什麼劉秀承認更始政權。 那是個阿貓阿狗都可以自稱天子的亂世，重點是你的統治權。 更始帝定都洛陽之後，遷都長安之前，對全中國各地都派任了官員。 這是後來的阿貓阿狗們辦不到的，包括劉秀在內。 因為東漢初的亂世，跟東漢末的亂世一樣，可以粗分為民變期與割據期。 民變期就是赤眉綠林之亂，跟黃巾之亂。 而割據期的展開，則是更始稱帝與董卓執政之後。 假設三國鼎立，統一天下的是東吳，其實他們是有可能否認漢獻帝，而追認少帝才是東漢最後一帝的。 事實上，過去的西漢孺子嬰，秦三世子嬰，都是這種無諡號少帝。 東漢末年，漢獻帝得到認可，跟大家的權力幾乎都來自董卓，不無關係。 你否認漢獻帝，就等於否認自己當初統治地方的合法性。 然而，不管孫堅、孫策，還是孫權，都不是從董卓跟漢獻帝手上得到統治權的。 袁術也不是。 我完全相信陳壽用了一個「魏晉正統」的框架，把東吳放進三國志裡。 實際上，孫家政權跟東漢初的白帝公孫述，應該是比較類似的。 就像董卓派任的地方太守跟刺史一樣，更始帝派出的官員，接受度還是很高的。 畢竟民變期大家就是分兩派，當賊的跟不想當賊的。 不想當賊的，繼續對朝廷繳交保護費，是一個相對正確又正常的選擇。 江東最邊陲又最繁榮的地方，叫做會稽郡。 會稽郡跟吳郡是一個分分合合的概念，但自秦以來，會稽一直都在，吳有時候則是「國」。 更始帝派了一個十九歲的任延去會稽上任。 這種地方，是個人都認為是屎缺中的屎缺。 任延可不是年少不更事。 他是南陽宛縣人，十二歲就到長安求學……這個很多當時人才剛開始識字的年紀，任延居然可以三主修。 放在台大都嚇死人了，當時太學更是驚動不已。 渾號「任聖童」。 隨著戰亂起來，任聖童逃往隴西。 當時隗囂剛起義……隗囂也是長安混過的，立刻派人去請。 沒有自己去三顧茅廬的結果，就是聖童不甩他。 而聽聞更始帝討滅王莽，任延就決定回去找份工作，被大司馬徵辟。 更始帝手下不算有權無職的大司馬（比如劉秀），也有三個。 最可能徵辟任延的，就是前大司馬劉賜。（前面的前，不是前任） 不是好事盡歸劉秀親戚啦，劉賜在入宛之時，就收了一個宛城大族任光當手下。 根據中國從古至今，「有關係最重要」的法則，任家聖童加入劉賜府中最為合理。 同時，劉賜也有跟更始帝討論該派哪些人出使出任的記錄。 任延到了會稽，就開始扮起孫策了。 半年打下江東？ 不，是禮聘士人來加入他的郡治。 所以說，江東怎麼爭霸？任老師早就演過了。 但不久，更始帝就敗亡了。 任延觀察了幾年，才決定跟劉秀打交道。 一出手，就跟劉秀說「我想退休了」……你才二十出頭啊大大。 劉秀估量了一下，先是准了，讓任延回返洛陽親見。 相談之後，又拜任延為九真太守。 是今越南中北部。 主要是因為越南地區也來跟劉秀打交道了。 這個當時叫做交州，學秦末趙陀一樣，當新莽末年大亂，馬上就關起門來跟你大中國斷絕往來。 這些大約是發生在建武五年底的事情。 即使沒讀過這段歷史，聰明人應該也猜到了。 會稽交阯的遣使來降，自是因為劉秀的中興之勢已經出來了。 是的，在主線故事接下來的兩年，幽州平定了。 山東青徐也打了一半。 荊州的楚黎王也被攻破，馮異更是完成重建關中，開始跟蜀帝公孫述交手。 當是時，就連河西大將軍竇融，西州大將軍隗囂都派人來跟劉秀交好。 也就是東漢王朝真正開始運作起來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