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爐不腥就沒人賞光

早上會後，主管揮手招呼她前來，蹙眉地將報紙向桌上一扔，啪一聲喚醒昨趕稿猶未醒的她。

「別說放在網路上流量不足，」主管同時點開電腦，問：「上周你也採訪某某某，怎，xx始亂終棄的獨家你沒跟到？你不是跟她很好？」

她哪知啊，上周那人在電話裡竊竊地說「這件事只跟你說，別寫上報。」推心置腹，恍若亂世裡難能見到的真心，哪知不消三日，每份報紙外加網路媒體（不含Podcast），鋪天蓋地的將那「小祕密」發散，比核能還威，無遠弗屆。

是誰真心，又是誰虛假?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水溝蓋」。

點點頭，莫要辯解，錯在太天真，甚麼保護、人道先放一旁，市場機制最重要，新聞媒體不再中立，只要流量、銷量、味道，對，味道，越腥越有人愛，就像他總說他愛腥味羊肉爐，羊肉爐不腥就不叫羊肉爐，不腥就沒人賞光。

她又繼續上工，趕著在下午一點半前交稿，下午四點還有一場採訪。獨家的秘密是淘金的過程，採訪證是張MAP，是通往金礦的通行證，若不幸上頭給的地圖、消息是錯的，洞穴裡只有煤、銅，沒有金……那就鍍金好交差啊，前輩說著，這年頭誰要看破銅爛石，有沒有「肉」才是重點，就像他說，羊肉爐不腥就不叫羊肉爐，不腥就沒人賞光。

她快疾敲打鍵盤，咖啡廳內重播著《我們與惡的距離》，「全天下沒有一個爸爸媽媽，要花個二十年去養一個殺人犯！」有道理，但人總是健忘，別指望一齣戲劇能點醒誰，最好每年、每季、每月，都來《我們與惡的距離》第二季、第三季、重播再重播，生生不息，才有可能被記住。

誰要看甚麼發人省思文啊?你知道瑪莎惡少的食品廠google負評破兩萬了嗎?這才是鄉民愛的正義，愛的味，羊肉爐要腥才夠味，沒味自己加醬啦!

一點了，送出郵件交稿。

忽然想起老師問著：「據研究84%的記者曾想轉行，有38%的記者不快樂，你們為什麼要當記者？」稚嫩不解世事的臉龐全面如茫茫江水，老師接著說：「見證歷史，你們將會獲得第一手資訊。」

這麼多年，她更相信，她才是創造歷史那一群人。

就像他說，羊肉爐不腥就沒人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