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31|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擦亮自己的靈魂

“You brought out the best of me, a part of me I’ve never seen. You took my soul and wiped it clean.”
「你帶出了我最好的一面,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自己。你拿著我的靈魂,並且擦亮了它。」

後來,經過我的計算,諮商佔了我整個大學生涯至少了二分之一的時間(當然,如果我很順利四年就畢業的話)。嚴格說起來,總共 28 個月;每周一小時固定跟諮商師對談,四季至少輪了兩次的班。我會說在這個安全的空間裡,諮商就像是一面剛洗刷完的鏡子,而我能藉由這個鏡子看見更清晰的自己。諮商的本質並不是問題解決的導向,與心理師一來一往的過程更像是一場找回自我拼圖的長跑,在這長跑中,重要的是配速而非快慢。關於自我的拼圖,在成長的過程中經常會遇到許多問題;你以為一幅自己早已拼裝完整的拼圖,仔細一看才發現某些時期的幾塊竟然是空白的,或者,更糟的是,被其他不相關的拼圖給置換了,讓我們對自己有了不正確的認識。
美國作家安德魯所羅門曾在演講中提到:
「故事是我們身份的基石。」
誠然,我們都是藉由生命故事認識彼此;然而,如果我們的故事並非源於自我,而是透過外在刻意的拼裝建構而成,那麼我們的身份也會隨之改變嗎?不盡然,但是對於自我的認識會因而改變。我想把鏡子的隱喻套用在日常與他人的社交。若是對方的鏡子沒那麼大,或者有些污漬,而這些因素都不可避免地無法看見清晰的自己,或者我會說 :
無法看見我們不認識的自己
每個人也有自己想要遮掩的部分,而透過自己與他人之間的兩面鏡子反射所認識到的彼此,永遠都可以讓一部分的自我藏匿於鏡子的鏡像深淵,而鏡子的界線反而成了我們認識自己和彼此的界線。佛家有句話說這麼說: 「認識內在的自己越深,越能認識更大的世界。」 彷彿對於內在探索的圖譜,不只是諮商帶給我們的個人課題,也是僧人的自我修煉。
在 2021 年的十月底我參加了一個以「失戀後自我照顧」為主軸的團體諮商,每周兩小時,連續進行八次。團體諮商的概念源自歐洲的「社交處方簽」(social prescribing)透過團體成員間分享的故事、一起進行藝術創作(在我們的團體中有繪畫、手作以及桌遊)讓參與者體認到自己並非是世界上最孤單的那一個。安德魯也在演講中提倡,分享自己的經驗將會給予他人支持、持續前行的力量。這個聽起來有點像匿名戒酒會的互動模式,不過團體的目的性並沒有那麼強,就如同諮商的本質,重要的是陪伴彼此、讓生命碰撞生命。
這是我在團體中的手作品。左邊是書本,象徵著閱讀紙本書可以穩定我的身心靈;右邊則是筆,代表著我透過書寫、撰稿或紀錄,像一盞明燈引領著我。
這是我在團體中的手作品。左邊是書本,象徵著閱讀紙本書可以穩定我的身心靈; 右邊則是筆,代表著我透過書寫、撰稿或紀錄,像一盞明燈引領著我。
卡特是我在團體中認識的一個好朋友(事實上團體結束後我們依舊保持聯絡),那一次的活動需要我們談到自己的失戀經驗,關於自己在關係中如何被忽視。卡特談到自己在關係中頗為自己的精神疾病(人格分裂)所苦,她邊說著自己的故事邊責備著自己,當她聲淚俱下說完那一整段自己所受的委屈後,跟她同一組的我心裡感到十分不捨;她哽咽地說:
「我也不想要這樣呀!一直生病一直吃藥,我也很痛苦。」
卡特的臉上挾著憂傷的淚水,像個河道不斷從眼睛湧出。「這不是你的錯」當時,那正是我心裡唯一的想法,因為那真的不是她的錯。導師用平和的語調替她擦拭臉上的眼淚,卡特的臉上依稀能見到兩行深掘的淚痕。我想到之前卡特跟我提過,關於人格分裂的隱喻「醫學上稱呼這樣的病症為人格分裂,但我不這麼認為,」她抽了一口菸,緩緩地朝空中吐出白煙,在夜晚只有17℃的濕冷淡水顯得格外明顯;她接者說「我認為那叫『靈魂碎片』」。
卡特心情暫緩後,我跟她說:
「還記得你曾跟我說過的靈魂碎片嗎?我認為這個比喻非常好,某個程度上來說,我甚至覺得你很偉大,就像個救世主,因為你讓那些靈魂碎片在你身上獲得重生的重量。它們輕輕地降落在你身上,完成它們的任務後便輕輕地離開;對於那些靈魂碎片而言,你是他們很重要的存在。」
卡特聽完後淚水再度潰堤,然而,這次不一樣的是團體內的其他人聽到了這個求救訊號。子欣主動走過來抱著卡特,子欣是團體內的大一新生;然而,那當下她卻像個細心呵護孩子的溫柔爸爸,「沒事了,我們會陪著你」一邊拍著卡特的背,一邊在她的耳邊重複這些溫暖的字句,卡特像個受了傷的孩子依偎在子欣的臂膀上。頓時,團體內的所有人都前來坐在卡特身旁,團體內最不可思議的就在這;即使我們都不說話,但是我們會在身邊陪伴著你。你的過去我們來不及參與,然而,現在我們都將在這共度此刻,不論好壞。只盼我們此刻的陪伴,能讓你對未來有所期待,而不再感到孤單。
我跟諮商師提到了在團體遇到的這些事,事實上,他一直希望我能夠敞開心胸與他人真誠的互動,不會再被過往的陰霾掛心而影響日後的社交。在團體中,我嘗試做到這件事(不過並非 100%,大約 50% 左右)也換來了團體成員間的回饋。卡特在活動結束後跟我說「當時那段話如果不是出自於你而是其他人,我大概只會覺得很陳腔濫調,然而那天從你口中說出的那些,卻讓我很感動。」我沒想過自己能為他人帶來這麼深刻的影響,至少,來自他人如此真誠的回饋這是我第一次收到。
團體的導師有次問問其他人「怎麼會在這個空間,大家淚水交織的同時卻也這麼心繫著彼此?」同樣的問題,我的諮商師也問過我。而我都給出了相同的回饋:
「因為團體裡的我們渴望連結,在心裡上演了無數次『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劇本後,我們還是選擇主動跨出了第一步;然而,這小小的一步,開啟了接二連三的正向循環。」
團體的每個成員都在擦亮彼此的鏡子,我們無法從自己的鏡子看到自己;但是,我可以從其他成員的鏡子看見更清晰的自己,我對其他成員而言亦是如此。我在協助其成員認識自己的同時,而其他成員也一起幫忙我找回自己的拼圖,這樣的正向循環在八周的課程間從未停歇,諮商師為我在團體中的收穫感到開心。當團體的活動結束後,諮商師也問了我,對於這樣一段與他人共享的美好回憶的結束會不會讓我措手不及?
「我們並不是結束,而是一起達成了一個共享的里程碑,而這個里程碑也將會在往後的日子給予我們支持。」
我邊點著頭,語氣堅定地回應諮商師。那一次正好也是我跟諮商師最後一次對談,聽到我的回應,諮商師也跟著點頭「我感覺到你的轉變,成長了不少也成熟了許多,我真為你感到開心。」當時聽到諮商師這麼回應,我也替自己感到高興。在大三上的尾聲,我開始逐漸跟周遭的人坦白我有在諮商,有些人高興我正重拾關於自我的拼圖,有些人則驚訝我怎麼能隱瞞兩年的時間。在坦白的過程中我被問到最多的便是:
「去了諮商之後你有變好嗎?」
「人生哪是一道非黑即白的二元命題。」我原本想用斯多葛主義的積極樂觀作為回應,結果卻說出了這樣犬儒般的厭世話語。不過,我仍然不覺得有必要衡量自己是否變好了,那似乎意味著在進入諮商室前,我的人生都是不好的;事實上,我揚棄了這樣一刀切的人生觀,那只會讓我用無盡的悲觀看待自己。接續在那問題之後「如果沒變好的話,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值得嗎?」「那當然,」我十分肯定的回應
「因為我變得更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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