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而且還不能重來，所以沒有人真正知道一個人是怎麼逐漸變老的，特別是離 "老" 這個字還很遠的年輕人。

因為和媽媽同住，所以透過一點一滴的觀察，我才知道變老是怎麼一回事。

最早的記憶是，家裏的地板一點一點的越來越髒。當然這不是突然發生的，只是印象中家裏的白瓷磚地板應該是沒什麼髒污，但小黑點散在白瓷磚上特別明顯，而且地上這種小髒污變得多了。那時家裏只有媽沒上班，所以基本的環境清潔是媽在負責。剛開始時，我還會唸唸媽：「家裏怎麼不打掃乾淨？」。嘴硬的媽就會辯解說那裏沒有乾淨。這種劇情來回上演幾年後，我才聯想到：是不是媽的視力已經不如從前了？這些小髒污對她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另一個讓我對「變老」這件事有體誤的是：媽煮的菜沒有以前好吃了。

媽的廚藝算是不錯的。家裏的晚餐是媽負責，讓她有點事做，生活比較不無聊。白天大家在忙，各自外食，晚餐聚在一起吃飯是家庭最基本的儀式感。當然家庭開伙不比餐廳，不是每天大魚大肉，也不要求精緻美味。但發現有時媽煮的菜太鹹，有時菜又太淡，這種不穩定的情形發生的機率變高了。我自己也很喜歡下廚，菜也煮得不錯。所以自然會唸一下媽：「菜都煮幾十年了，怎麼沒有試一下菜？」。嘴硬的媽態度一致，總是回嘴說：「那裏有什麼問題？」。一樣的劇情一樣的來回，上演幾年後，我才聯想到應該是媽的味覺變得不靈敏了。所以煮出來的菜品質不太穩定，有時好吃，有時運氣不好不是太鹹就是太淡。

上一輩的人對食物衛生的觀念比較欠缺，剩菜不一定會放冰箱。偶爾會讓我在廚房聞到食物餿掉的氣味，東找西找這氣味的來源，最後才發現是前晚的剩菜沒有放冰箱，天氣熱餿掉了。

年紀大的人有時會有屯積食物的毛病。明明每天去市場，卻把冰箱塞的滿滿的。有時青菜不耐久放，在冰箱中有點發爛，產生不好聞的臭味。偏偏身為調香師的我對氣味最敏感，一點點的怪味就會找出來源。最後才在冰箱蔬果區的底層找到有些發爛的菜葉。一樣的劇情一樣的來回，一樣的唸一下媽：「怎麼把食物放到壞掉？都沒聞到臭味嗎？」，媽一樣回嘴：「那有什麼味道？」。原來媽的嗅覺也退化了，沒辦法分辨太細緻的氣味。

當然人老了不是只有身體的退化而已，好奇探索的心靈和學習新事物的能力也同時退縮。媽每日的足跡就只有居家方圓數百公尺。住家在捷運站附近，上了捷運可以漫遊整個大台北，但是對一個老人來說，複雜的捷運網絡讓人畏縮。家裏買了智慧型電視，可以看Netflix，還可以上Youtube，但是媽還是只看民視和公視加台語台。複雜的電視遙控器需要學習好久，有時會卡住不知怎麼操作。兒子堅持要阿嫲學會自己來，但是我已經不這麼想了。不是每個出生在上世紀的人都能在這個世紀活的很好。要接受這樣的事實，因為自己也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