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送瓜

庭院一條苦瓜成熟了，胖大壯碩，外型不輸專業農夫生產的同類，我十分滿意。然而，常常吃苦瓜有點辛苦，我隨手摘下送鄰居。心念一動，我問先生：「杜甫是不是寫過野人送瓜、野人送菜之類的詩？」得到肯定的答案，央求先生找出杜詩讓我瞧瞧。

無農藥無化肥的苦瓜，未必大受歡迎。從生廚餘自行長出的苦瓜，我看著它開花結果，興奮不已。某日姑姑來訪，我見第一條苦瓜圓胖飽滿，姑姑也認為已成熟，於是摘下給她。誰知姑姑事後表示，苦瓜太苦了姑丈不吃。我後來吃了好多條，或許是心理作用，覺得滋味都不錯。猜想或許當時經驗不足，讓姑丈吃了未熟苦瓜，可能真的很苦，但我不好意思建議姑丈再嚐嚐。

送鄰居苦瓜之際，我會隨口問問，家裏吃不吃苦瓜？苦瓜雖然不值什麼，總也是我多日澆水施肥的成果，希望大家喜歡，還好鄰居都高高興興地收下。大家吃了苦瓜就好，這個年代無須寫詩回贈，有點怪。

我從《讀杜心解》目錄，找到《野人送朱櫻》、《園官送菜》、《園人送瓜》三首詩。野人、園官、園人，指的是村農或地主，可見杜甫這位風塵小吏與人民關係不錯，不時有人送菜送瓜，想必野人的善意為仕途不順、屢遭貶謫的詩人帶來一點點安慰。

沒認真讀過杜詩，一直略有遺憾，誰叫我總被小說吸引，無可如何。現今從《野人送朱櫻》開始。

「西蜀櫻桃也自紅，野人相贈滿筠籠。 數回細寫愁仍破，萬顆勻圓訝許同。憶昨賜沾門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宮。金盤玉箸無消息，此日嚐新任轉蓬。」

原來這是小題大作的名詩之一。杜甫由野人送的櫻桃，憶及昔日在門下省（中央）任職的情景，再次嚐到櫻桃，卻在邊陲的西蜀，不免顯露了流落天涯的蕭索，這一籠櫻桃滋味複雜。

我學書學劍不成，只是平凡主婦，也算野人。念著念著，不免有些虛榮，想不到野人竟能入詩，詩聖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