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
阿前
更新於 2022/06/23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南北之世－曹氏之虎】

曹操，東漢末年超世之傑。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權傾天下卻未篡漢，子曹丕代漢而立，讓我們對於曹操的內心世界，又多了無限想像。
不論曹操是忠是奸，曹魏終究是建立了半壁江山王朝。
然後就被司馬家照樣篡掉了。
兩晉年間，劉氏之後紛起，就連匈奴人也要打著漢室招牌反抗司馬暴政。怎麼就沒人心念前朝呢？
相反的，西晉滅亡，東晉代立。
東晉滅於劉氏之手，司馬家仍歸北方，繼續努力，在政治軍事舞台上大放異彩。
曹操的家人怎麼不見了？
一開始，司馬炎其實是禁止曹氏當官的。不過禁令很快就取消，包括曹植、曹休的子孫，都在兩晉有著不錯的發展。
曹操究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要在同一家再來一個？千年都不見得會出。劉氏那是早就開枝散葉了，人口比例高嘛。
卻說西晉代魏時，廢魏帝曹奐為陳留王。
這個陳留王室，就不好不壞不高不低的在西晉，到了八王之亂時，曹奐掛了，以皇帝禮節下葬，諡號為「元」。
那因為他死得比陳壽作《三國志》還晚，所以《三國志》也不會看到魏元帝的稱呼。
緊接著，北方淪陷，南方自稱晉室，以繼大統，所以找了一個曹操的玄孫曹勱來當有爵無地陳留王。
這在中國傳統政治有個名頭，叫做「二王三恪」，意思是讓前朝的元首繼續擁有封地跟爵位，來表示我是接受過去所讓的天命。
撇開傳說中的唐虞夏商周，實際就是由漢武帝所發起。
比較完整的說法應該是「奉二王後三恪」，也就是可以尊奉兩個過去的「王」後代，跟第三個拿來尊重（恪）的對象。
所以到西漢末儒家地位越來越高的時候，也出現了「恪」孔子後裔的情況。
晉所奉二王後，就是東漢跟曹魏。
不過這不是一下來司馬睿就頒布的命令，而是第三代晉成帝時才公布。
可能是基於王敦之亂，也就是江東各地並不是那麼同意，東晉是合法的繼承王朝，所以才追加的動作。
司馬睿下江東之前，主要在下邳待過一陣子。那他也有一個親信，名叫曹渾。也曾經參加過王敦討伐戰。
巧不巧剛好在江東陳留王封爵前，曹渾被處死了。
老實說曹勱到底是不是曹操玄孫？那就是東晉政府說了算。其實就官方資料都懷疑司馬睿是不是真的司馬家之後了。
特別要注意的是，司馬睿的母親，是夏侯氏。
曹勱任陳留王二十二年後過世，適逢桓溫司馬昱亂政，一直到四年後才重封陳留王。
亂政沒有結束喔，應該是桓溫打下陳留所以想要演一下。
新的陳留王曹恢又當了二十年，過世。很神秘的，又過了五年，才讓曹恢的兒子曹靈誕繼位。
曹靈誕則當了三十年。
期間出了一件大事，就是東晉討論認為，陳留王在禮法上的地位，應該高於太子。
這給了陳留王系統一些「名義上」的地位。
最終，劉裕就是讓曹靈誕的兒子為首，率領文武百官上書建議劉裕接受禪讓。
陳留王要秋了嗎？沒，反而劉宋時代大家開始討論，陳留王的地位跟零陵王誰高。
零陵王就是晉帝。
最後的結論，是零陵王應該在上。
奇怪的事情來了。
曹家在劉宋時代，幾乎是銷聲匿跡。
宋文帝有一個曹婕妤，沒意外應該是陳留王室的。謝晦也是「曹氏婿」。
理論上曹氏的威能，在宋文帝時應該不弱。但別說姓曹的沒幾個留名，連曹操籍貫「譙人」都不見了。
東晉土斷都還是把他們斷成譙人的。
基本上可能是這個原因：「南譙太守譙郡別見，晉孝武太元中，於淮南僑立郡縣，後割地志咸實土。」
就是晉末在淮河以南立了譙郡，所以原本的北方譙郡人，祖籍就不是北譙郡。
蘭陵蕭氏也有類似情況，但人家是後來的皇室，要追祖源的，就改稱南蘭陵。
這現象其實遍及南北邊境。
比方晉宋都沒有下邳人，《南齊書》一下出來了四個。而南齊也沒有譙郡了，只有南譙郡。
南齊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國祚，到了末年，卻也冒出了一堆曹姓，夏侯姓的朋友，跟著蕭衍一起建立南梁。
最主要的曹姓，不是山東徐州一帶的，卻是荊州新野人。
長期處於南北朝前線的新野，最有名的卻是庾姓。
東晉初年為外戚，龐大的庾姓世族，來自潁川。
我想這邊凸顯出的問題就是，北方世族雖然經歷五胡亂華，北魏統治，但他們的根基沒有太大變化。
最主要在這一百多年間產生動盪的，就是「由北往南」的僑民。
到最後我們反而很難看出，僑居南朝的北方人，原本居於何處。
不過，還好曹氏還有一個北方祖籍的下邳人。
曹虎，本名虎頭。
宋明帝末年時，曹虎頭進入了皇宮擔任侍衛。
基於東漢會取邊疆良家子為禁軍，虎頭要說本來就是個鄉下人，倒也不無可能。
只不過就算是鄉下，也是要有點門路的。
宋明帝過世後，原本扶他上位的桂陽王劉休範就造反了，起兵直取京城建康。
當時虎頭就被禁軍大統領，衛尉蕭道成帶出去迎敵，並且被安排在先鋒隊。
兩軍一衝，虎頭英勇善戰，馬上就斬得敵首一枚。
這個「First Blood.」就讓後來的齊高帝蕭道成記住了他。
戰後，蕭道成調為領軍，虎頭也主動申請跟隨。
由於戰時有功勳，虎頭不但申請成功，還被蕭道成任命為皇宮大殿的防務小隊長，負責西宮，后妃所在地這樣。
蕭道成當時已經有意篡宋，不久，新任的小皇帝就因為「暴虐無道」被刺殺了。由於他很無道，所以當時宮中警衛被要求晚上不能關門，皇帝愛去哪去哪。
發生這種事，虎頭做為小隊長，肯定要糟的。
皇帝夜裡被刺，隔天一早曹虎就逃跑了。
然而，收到消息的蕭道成趕進宮來，撞個正著，大聲喝問：「匆匆忙忙的要往哪裡去！」
虎頭也是機靈，忙道：「要前去通報您啊。」
蕭道成「龍心大悅」，遂引為心腹，繼續讓虎頭駐守皇宮兼監視。
虎頭的官位，就這樣慢慢起來，轉上了禁軍八校之一的屯騎校尉，加封男爵，最終在蕭道成篡宋前，當上了前軍將軍。
這官職的變動，也說明了蕭道成野心的進展。
而虎頭，也是個不安於室的人。很快的，他又向上面申請想要出去當官。
這都是有點門道。
雖說虎頭是皇宮禁衛出身，但畢竟是前朝的。蕭道成真正信任的貼身護衛，另有他人。
隨著蕭道成稱帝，真護衛入主皇宮，虎頭的地位勢必變得尷尬起來。老實說，他自己選擇退出，蕭道成也樂得輕鬆，准奏。
這時，徐州那邊傳來有民眾反叛消息，蕭道成就給了虎頭一個「游擊將軍」，要他去前往平亂。
誰曉得，曹虎頭到了前線，怎樣也等不到亂民部隊。
大家太閒了，就決定去邊境打北魏的草穀。
當時邊境無事，北魏也沒有防備，一下就被虎頭部隊攻破。大家搶錢搶糧搶娘們，搶得是不亦樂乎。
結果北魏的救援部隊馬上趕到，換虎頭部隊大敗了。
虎頭逃出生天，卻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部隊。
怎麼辦呢？
這就是曹虎傳有趣的地方了。
你翻到帝王紀一看，結果這裡是記南齊與北魏進行了一場戰爭，由刺史盧紹之破走敵軍。
又過了一年多，蕭道成就過世了。
長子蕭賾即位。
蕭賾在宋末，也是進了禁軍去帶隊的。不然蕭道成出兵誰管皇帝。
那蕭賾跟曹虎頭交情也算不錯，把他調給了自己的弟弟蕭暠。
蕭暠年紀很輕，坐鎮荊揚之間的江州，底下也是各路高手雲集。與其說被重視，不如說隱約可以感到，蕭賾怕他威脅到自己的太子。
當時的太子年紀比蕭暠還大了十歲呢。
怎麼說呢？就從曹虎頭身上看。
雖然派給了蕭暠，但曹虎頭仍是直接受皇帝蕭賾指揮，兵權在握。
而蕭賾也嫌虎頭的名字太俗，幫他改名為曹虎。
簡單說，曹虎到這裡就是個專業爪耙子，間諜。
同時，也是個可用的戰將。
經過幾次調動，曹虎還曾經收過一封敕令：「廣陵須心腹，非吾意可委者，不可得處此任。」
南齊的基本國策，是不會讓一個將領一個刺史在原地待太久的。這是為了截斷跟地方的連繫，避免反政府軍閥誕生。
但打擊地方大族的政策，自然會受到反動。
蕭賾晚年退讓，對各地軍閥更是失去信賴，南齊動盪開始。
這樣的情況下，曹虎仍是他手中最信任的刀。
蕭賾過世前，曹虎出動抓捕了襄陽的雍州刺史王奐，取而代之。
四個月後，蕭賾死亡。
南齊政爭展開，曹虎官拜前將軍。
蕭鸞逐步崛起，一個一個殺害蕭道成系統的親王將軍。照道理來說，曹虎應該也要被處理掉，但他非但存活下來，也只是改為右將軍。
時北魏為孝文帝，長年休養生息之下，北朝一致共識，要趁此南朝內亂平南。
戰事越演越烈，但精明的曹虎，卻藉著良機來除去自己的政敵。
打仗的時候，故意拖延救援友軍的時間。
南下親征的北魏孝文帝，從戰報上就察覺了異狀，便親自寫信給曹虎。
「先謝謝你的『姍姍來遲』，我看你沒有陳平『棄暗投明』的智慧，也沒有關羽『死戰到底』的勇氣，實在可惜……不如就乖乖等我們去接收吧。」
這不叫勸降，叫逼降。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孝文帝認為曹虎是「怕」，陷入進退兩難之舉。
嗯？一般就開肥缺厚利叫曹虎投降可以了，是在嗆個屁？
這就要揭露一個南朝不記的小秘密了。
事實上，曹虎當年為什麼沒被蕭鸞殺掉，北魏為什麼就此宣戰，是同一件事。
當南齊人人自危時，曹虎派了使者北上，向北魏表示願意投降。北魏孝文帝大喜，要范陽盧淵點兵，去接收襄陽，順便攻打南朝。
這邊緊鑼密鼓的配合，蕭鸞也正在處理篡位事宜。一上位，北朝大軍南下的消息就傳來了，蕭鸞隨即調兵應戰。
那襄陽發生什麼事？
我們虎頭哥馬上一個反臉，大破盧淵軍，迎接蕭鸞援軍。
所以，曹虎在政權交替中活了下來，更封侯爵。
而北魏孝文帝，自然是恨透了這個賤人。
更氣的是，這就是馮昭儀給孝文帝戴綠帽的事發同時。
這時，曹虎還請人寫了一封正氣凜然的回信，嗆爆了北魏孝文帝，並且把兩封書信的副本送還朝廷，以示忠誠。
蕭鸞怎麼還會追究他救援不及呢？反而還加官持節，讓曹虎指揮增援部隊反攻。
北朝皇帝氣出病來，停辦壽宴，準備回朝。
曹虎探得消息，遂要增援的陳顯達、崔慧景追擊。
卻不料，這是北魏孝文帝設下的圈套。
你周瑜逆？拿自己的身體狀況當誘餌？
可著實有效，陳崔二人反遭埋伏，大敗。
北魏索虜進圍漢水北面的樊城，曹虎接收了敗部，閉門不戰。
三名大將商議之下，連夜逃跑，樊城破，北魏大肆燒殺擄掠。眼看就要渡過漢水入荊州，可孝文帝有病，到底不假。
北魏大軍，這次是真的撤退了。
七天後，北魏孝文帝駕崩。
據說這七天內他還處理了馮昭儀跟太子繼位誰人攝政之事。
是超世之傑非常人？還是攝政王代已死之君擬假詔？就任憑想像了。
不過，曹虎給朝廷的戰報是：「我們死守到底，趁敵軍撤退時還出動大殺四方，但也犧牲了不少將士。」
兩面三刀，曹氏之虎也。
隨著北魏孝文帝過世，南齊蕭鸞也死了。
同樣是瞞著病情，直到最後一刻。
說到底，兩國交戰，不到最後誰也不能輕易示弱。
經此一戰，曹虎又回到朝廷，屯衛宮城。可任憑你狡猾得像個曹狐狸，夜路走多也會遇到鬼。
駐守荊北時，曹虎管制邊疆交易，多收了許多中飽私囊的稅金。他愛面子，經常接待客人做大排場，也喜歡各種奇技淫巧，這邊花錢毫不客氣，但給自己家裡下人就是苛刻得要命。
繼承蕭鸞的蕭寶卷，本身疑心病又重。收到投訴，那還不查查曹虎頭的錢有什麼問題。
順便把曹虎給殺了。
你說鰲拜的家產有一千三百八十萬兩？
還是三十八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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