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痘談高陽小說《安樂堂》

近來國際聞猴痘色變，想起高陽《安樂堂》提過人痘，想再瞧一瞧。手邊沒書，於是去圖書館借閱。

《安樂堂》起訖的時間為土木堡之變（1449）至孝宗即位（1487），大約40年。歷經英宗—代宗—英宗（復辟）、憲宗、孝宗共四位皇帝。惟書中不時論及宋代、漢代，以及明太祖、成祖年間相關史事，倘若讀者不大熟悉書中提及的相關人物、史實，很容易看的眼花撩亂。

厚厚將近六百頁的歷史小說，談到人痘只有一小段，約兩頁。孝宗因故幼時在冷宮安樂堂的地窖生活，日漸長大後，太監、熟讀醫書宮女，以及生母等人商量該幫小名阿孝的皇子種痘，以免日後罹患天花，照料不周留下麻臉，那就不便爭取皇位了。書中提及，種痘技術起源於宋代，明朝當時共有四種，水痘最好，倘若選用好的痘苗，照顧得宜不會有危險，但過程都有講究，惟未詳述種痘種種。看來高陽本身不懂，否則他會寫的非常詳細，才不管讀者想不想知道。

孝宗身世確有離奇之處，然據說憲宗一直知情，這反而較為合理。孝宗出世之際，憲宗尚無存活的兒子，生子是帝國延續的頭等大事，憲宗若不在意臨幸的女官是否懷孕，未免不符人情。高陽採用萬貴妃由於妒恨，總是對非己出的皇子下毒手一說，接近稗官野史。然而戲假情真，萬貴妃在歷史上確實有跋扈之名。

高陽的寫作模式便是想到那寫到那，自稱跑野馬，作品常是一小段一小段，前後情節未必連貫。我建議閱讀自己有興趣的段落，稍稍感受農業封建時代的時代氣氛。讀不下去的段落不妨跳過，應啃很難記得內容，倒不如省點力，接受有些部份自己很難消化，享受喜歡的段落就好。

憲宗為英宗治喪期間，太監汪直眼看即將成為新皇心腹，私下做了一些佈置。誰知被發現在麻布袍底下，穿了藍紬的紫貂皮袍，別人都是黑布面子的老羊皮袍，僭越在當時是不得了的事。憲宗大怒，且無人緩頰，汪直就因穿錯一次衣服，從權勢頂峰，一夕成為落水狗。封建時代必須依照身份穿衣，絕非想穿什麼就穿什麼，穿錯（或故意穿錯）是大罪，這是我們現代人無法體會的感受，時代真的不一樣了。

而後宮多次糾紛，像是萬貴妃不願日後為未來的太后（太子生母）磕頭。以及后妃身後的葬儀爭議，以致狀況連連。我們看來的芝麻小事，在封建時代卻是頭等大事，名份非常重要。

權傾一時大臣，不分賢愚，沒幾年動輒下獄、處死，平安致仕（退休）才是福氣。官場的血腥野蠻讓人怵目驚心。五百年前的文明，確實比現在可怕很多。

閱讀《安樂堂》，不妨關注人情世故的精微細緻。前人的所思所想，確實與現代人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