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讀報,讀到半版創建「麻將最大黨」廣告,覺得很有意思。我不會打麻將,但對這項「國粹」總有些興趣。倒也不想學,只是偶於閱讀時相遇,便留點心。就如同,我明明也不懂圍棋,卻買了本《玄玄棋經》。序文說「世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果然玄之又玄。
文人懂得下圍棋,似乎就發散莫測高深的宗師氣度。我知道金庸會下圍棋,而老爺子的小說裡同樣把圍棋寫得玄之又玄。珍瓏棋局自然是名橋段。另外,別人賭博切手指,黃眉僧下棋下到切腳趾,也是一奇。
我沒特別注意老爺子打不打麻將,想來是打的。線上搜尋到一小篇倪匡寫與金庸打麻將的「鬼話」:「就在這時候,我看到金庸身後站了一個人,手上拿著我們的籌碼,我直覺大聲的叫道:『籌碼就在你身上嘛!放下來還給我們不要害我們算半天!』」方城遇鬼,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也不必學紀曉嵐說什麼「大旨悉歸勸懲」。不過,黃藥師、洪七公等五絕在華山上要是不論劍,改論東西南北中發白,人間或許多些和氣。又或者別具驚險。
中文小說裡,我一時間只想到張愛玲小說裡提過麻將:「〔葛薇龍〕一路拾級上街,只有小鐵門邊點了一盞赤銅攢花的仿古宮燈。人到了門邊,依然覺得門裏鴉雀無聲,不像有客,側耳細聽,方才隱隱聽見清脆的洗牌聲,想必有四五桌麻將。香港的深宅大院,比起上海的緊湊、摩登、經濟空間的房屋,又另有一番氣象﹍﹍。」我沒完整看過電影《第一爐香》,據說拍得不好。看了一小段打麻將的場景,眉來眼去、素手纖纖,氤氳間是算計,也是風情。
金庸全集和張愛玲全集都會久久改版一次,同時推出周邊商品。其實,周邊與其弄些筆記本、帆布袋,不如推出圍棋、麻將,又或是桌遊。
去年余英時先生過世,王汎森院士在聯經線上論壇追思余英時先生,提到余先生會下圍棋,且棋力不低。至於麻將,王院士自承不通此道,但從中悟出某種觀念架構。我重讀余先生《猶記風吹水上鱗》,也讀到篇文章憶及余家與錢穆兩家人打麻將。
我常好奇,學者打麻將的時候都聊些什麼。會聊學術嗎,比如陳寅恪「專題考證的具體結論和通史所需要的綜合論斷未必能完全融合無間」什麼的。還是與我輩俗子無異,語多不稽。
日治時期的台灣民眾黨以啟迪民智為務,又是提倡禁演歌仔戲,又是主張戒絕麻將。這之中有時代的必要性,卻也難免菁英意識形態的侷限。我讀過民初文人一首詞提及麻將,雖有激越之語,畢竟通達許多:「一年開始日初長,客來慰我淒涼。偶然消遣本無妨,打打麻將。且喝乾杯中酒,國家事管他娘......。」
家國之事還是得管。但中秋團圓,確實不妨打打麻將。
民國一百一十一年九月八日於嘉義鵲枝寫譯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