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

你在十幾歲的時候，想像過三十歲的模樣：

成熟的妝容、簡單卻又不失優雅的衣裝、談吐自若的行為舉止、縱橫商場的大人手腕和風範......

你也想像過三十歲的生活，在偌大的台北城，擁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下了班，回到公寓，捲起袖子，打理自己的晚餐。餐後，點起一盞香氛蠟燭，在檯燈旁讀著書。

還有踏入三十的這一天，你會在舒適、好睡的奢華飯店床上醒來，邊吃早餐，邊眺望遠處的海。你會和戀人在海邊漫步，聽著浪聲，晚上回到飯店，用餐的同時服務生端上生日蛋糕，配著讓人驚喜的橋段......

如今的你，卻是離開了服務多年的公司，在求職面試中進展不順的待業人士，好幾個月沒有收入。在三十歲的這天早上，醒來後照常吃顆水煮蛋配咖啡，洗衣服、曬衣服、收衣服、打掃，等著中午和家人的早午餐。踏入三十歲的你，無論生活、模樣乃至於三十歲的這一天，好像都不是十幾歲的你所想像的樣貌。

即使如此，你覺得沒關係。

這好像才是真實人生，trial and error，沒有什麼是理想的，但一切都是理想的。三十歲的成功或是失敗，來自於社會和外人的眼光；可是回到自己時，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前公司擁有自己的位置和角色的你是，現在在求職中屢屢被拒絕的你也是，都是自己。

人的一生，能有多長？

你有時候想著，人生的軌跡真的是線性的嗎？那為什麼你有時候覺得在每一個低潮的背後，其實都是轉折和高峰？

生命的痛苦帶來成長，你記得前公司的老闆總愛這麼說。

你想起了每當在泳池練習平潛時，隨著你的游動，往身後消逝的池水、水道線和標示長度的數字。10米、20米、30米、40米、50米......屏著下潛前的那口氣、在泳池底部緩緩前行時，你聽到了某個不同於以往的聲音，你感受到了底部未能見其形體的隱微水流，你進入到了某種狀態。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狀態，過往在進行其他活動時，偶爾也會出現的狀態，但在平潛的時候尤甚。說是心流也好，說是進入到忘我的境界也好，如果以你的文字來說明的話——

那就像是當下是永恆，而時間並不是線性的。

時間並不是線性的，在現在的這個片刻，有許許多多的片刻存在：曾經的、過去的、未來的、可能的、現在的、以前的、也許存在的、也許並不存在的、可以存在的、可以不存在的......那個當下，既是當下又不是當下。那個當下的自己，既是由過去的自己而堆砌而成的，卻又不僅止於過去。

當視線中的藍色泳池線，隨著你前行而消失在眼前，卻又彷彿無止境的往前方延伸，你恍然想著：

「你可以成為任何人，不被過去和未來所限制。你存在在這裡，也存在在那裡，你存在在任何你所想要在的地方。」

所以回到那個問題：人的一生，能有多長？

十幾歲的你，覺得三十已經是世界盡頭，想做的事都已經做完，經歷過了不成熟和逐漸成熟的階段，長成了一個老練世故的大人。而社群媒體上的內容農場文章，總寫著三十歲的成功者樣貌，社會大眾和他人無不述說著這個年齡所代表的責任、地位、角色。

但是人的一生這麼長，何須執著這個數字之上？每個時刻，都有著各種可能性，就像即使是僅僅一口呼吸的氣，也能帶你到你所想像不到的地方。短短五十米的泳池，卻像是重新經歷了人的一生一樣，當你從屏息穿越而過的水中浮起，大口、大口地恢復呼吸的同時，你又再次成為了自己。你的憂慮、比較、心煩，都已經留在了水底，你現在只需要專注在當下的自己。

現在的你，已經是最好的你了。

三十歲生日快樂。

希望你一直記得，當下是永恆，而時間並不是線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