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0|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等待靈魂。

今天特地休了假,因為很久前隨口答應了朋友,說有機會就去幫她的工作伙伴們上兩堂課,結果誰知道她真的弄了個課給我去上。我因為向來臉皮薄,跟她一來一往商量了很久,覺得講上課有點太沉重,想改成類似workshop,以分享和討論的方式去進行。
然後,也希望不用特別提我的實名與學經歷,講者資訊僅以我英文名首字母代稱,簡介就淡淡寫著,我是愛哭鬼又愛相信了,這才安心的去了。還被朋友唸了,妳很無聊欸!沒事低調個什麼勁!哎哦,我這人就是無才無能,卻又小鼻子小眼睛的嘛。(笑)
麻煩的是,這兩堂課,一堂是對大人,一堂除了大人們,還有八到十二歲的大孩子。大人我倒不擔心,它比較像是一場引導與帶領的經驗分享。但平常我面對的是六歲以下的孩子,我苦惱了很久,想著要說什麼故事,來為前一堂的大人們示範,如何對孩子們傾訴與傾聽,我表面看來泰然自若,但心裡根本就緊張死了,真是件苦差事,昨天半夜就開始肚子疼。
後來,我選了奧爾嘉‧朵卡萩的繪本─《遺失的靈魂》。本來擔心這個議題可能對孩子們來說,有點太深奧了,即使是大孩子們,恐怕還是有些摸不著邊際。但就在我心思數度來回反覆之時,腦海裡忽而冒出去年夏天看過塩田千春的記憶,那個展覽的最後一個作品便是《關於靈魂》。
塩田千春在得知自己癌症復發的當時,她的女兒才十歲,身為母親的她便開始非常擔心,萬一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女兒該怎麼辦。同時,她也好奇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如何想像關於死亡與靈魂,於是有了《關於靈魂》的創作發想。
那個作品裡放了一些對德國小朋友的訪談,影片中,她問孩子們種種關於靈魂的問題,想當然爾,孩子們的回答個個都充滿了想像力。我依稀記得其中有一位女孩的答案讓我印象深刻,她大致的描述是,靈魂像是我們有時遺忘的童年記憶,一旦回想起來的時候,便可以打開那道關上的門,回到記憶初始之地。(孩子的原話我已無法詳述,僅憑我記憶中的印象寫下相似之意的字句。)
有些時候,我們好像不得不承認,孩子們懂的其實遠比我們大人想的多之又多。與孩子們相處多年,我是真的打從心底這樣認為,並宛如真理似的信奉著。
翻拍自《遺失的靈魂》繪本畫面。
翻拍自《遺失的靈魂》繪本畫面。
奧爾嘉‧朵卡萩是一位波蘭女作家,也是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我是先看過她的這一本繪本才認識了她,後又讀了她的《雲遊者》,不過這是後話了。《遺失的靈魂》是一個簡單的繪本故事,字少圖多,卻發人深省。
故事描述主角揚,每天努力地忙於工作,只為了跟上這個快速的時代,他把自己的靈魂遠遠的拋在腦後而不自知。直到有一天,他在出差夜宿的旅館中驚醒,突然覺得無法呼吸,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一度忘了自己的名字。
於是,揚決定求教於一位很有智慧的老醫師,老醫師聽了他的症狀,下了診斷,對他說:(以下摘自繪本原文)
「如果有人能從上方俯視我們,他會看到,這世上充滿了匆忙奔馳、滿身大汗、疲憊不已的人們,以及他們遲來的、遺失的靈魂……這些靈魂跟不上主人的腳步。這帶來許多混亂,靈魂感到不知所措,人們則失去了心。靈魂知道自己跟丟了主人,而人們卻通常不知道,自己遺失了靈魂。」
揚聽完後,非常的不安。老醫師接著說:「會發生這樣的事,是因為靈魂移動的速度比身體緩慢許多。」所以老醫師給揚的唯一處方,便是靜候與等待。因為靈魂就在你從前去過的地方,他還在路上尋找著你。
於是,揚在城市邊緣找了個小房子,開始靜靜地等待,就這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有人來敲了揚的門,揚打開門看到了他遺失已久的靈魂。此後,揚很小心,不再讓自己生活的步調太快,好讓靈魂可以跟上他的腳步,揚和他的靈魂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們在投影布幕上欣賞著那中間無數沒有文字的繪本畫面,這也是整場過程中我覺得最靜好動人的一刻,那些安靜的圖像代表著書中主角揚所經過的漫長等待。故事說完之後,我們開始討論著靈魂。有孩子說,靈魂是不是鬼?也有孩子說,靈魂根本就看不見!不,他有顏色,他是藍色的!還有一個孩子說,他覺得靈魂會在夢裡出現,因為他曾聽見媽媽說,過世的阿公來託夢,交待一些來不及說的話。
我喜歡這場有大人小孩一起的互動,大人們在聽了孩子的某些回答後,也開始安心的講起了自己的想法;然後當孩子們聽到大人們的一些想法後,他們又叢生了更多的思考與想像,那是單純心與心之間的接觸與交談,我覺得是很接近彼此靈魂的。那一刻我做為一個傾聽者,隱隱間有種難言的滿足感在我心底油生,我想我可能做得還不錯吧。
有一個綁著馬尾的可愛女孩問我,為什麼揚的靈魂是一個小女孩的樣子呀?他明明是男生啊!這題當然是有著正確解答的,但我用了我的方式去回答,我告訴在場的每一個大人與小孩,我想繪者以她自己對這個故事的解讀,她認為靈魂是我們身上孩子氣,如少女般的那一個部份,所以她將書中主角的靈魂畫成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而我覺得所謂的靈魂,很多時候,其實是那個最初的自己,小女孩代表的是,靈魂會不會剛好就是我們心裡最可愛也最柔軟的那個部份。
這是美麗的一天,我也給自己上了一堂美好的課。我想,我也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等待我的靈魂與我同行了。
終於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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