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的時候放學都到阿嬤家寫作業,直到媽媽下班以後才來接我們回家,阿嬤家的味道至今仍然擁有著魔力,眼睛一閉上就感覺自己穿越回小時候,一樣的空間、一樣的阿嬤、一樣的飯菜香,不一樣的是心境,年紀越大越感謝,感謝歲月如此美好的被味道巧妙記憶下來了,並且留在我的心裡、腦海裡直到今時今日。 對比起來台北的冬天也有一個味道,19歲那年一個人北上讀書,長年生活在溫暖南方的我第一次接受北部濕冷的氣候洗禮,姑且不論沒想像過的寒風刺進我每寸皮膚,連呼吸都覺得肺裏在搖泡沫紅茶的透心涼根本是在笑我,明明跟台北的冬天還不熟就在那邊坦誠相對,穿那麼薄還妄想擁抱寒風,像極了帶著真心奔赴渣男最後遍體鱗傷的那種笨蛋小女生,好傻好天真。
到頭來對我而言,台北連人情味相對於溫暖的南部來說都像是冬天的氣候一般,還是是因為被台北的冬天欺負過,所以順帶將這樣的印象投射到了人與人的連結上我已經不清楚了,只記得台北的冬天有一個味道,感覺有點無助、有點寂寞,讓人不想出門,只想窩在家裡聞貓耍廢,懶散又耍賴的味道。 「這個味道和天空,真的能有人抬頭大口呼吸,然後發自內心感到快樂嗎?」
在台北的十年間,每到了冬天,雖已將保暖工作做的非常到位,寒風再也刺不進心裡了,我仍時常這麼想著。
過去經常很疑惑為什麼長輩們喜歡的歌總是那份歌單,且放諸四海皆準。只要遇到與爸媽年紀相仿(甚至再大一點也無所謂)的長輩們,絕對沒有意外的喜歡差不多的歌,有趣的是通常他們也不聽年輕人介紹新的給他們。
在他們身邊似乎有台停下的唱盤播放機,播放著的音樂就停留在那個年代,他們總津津樂道不停回味著,「啊!還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歌最有味道」經常這樣碎念,時不時順道批判一下現在的歌風格之艱澀,用有點嫌惡的表情說著他們始終聽不進心坎裡。
開始了解這樣的感受是在大約二十五歲以後吧!國小六年級到高中畢業的那段時間,跟妹妹近乎瘋狂的喜歡日本流行音樂,那是只有我們兩個同時聽到音樂時才能開啟進入的異世界,只有我們理解那種發自內心激動、喜歡到極致的心情,那段時間的歌單陪伴我們長大,見證每次深刻的感受,並成為了記憶裡某些畫面發生時自動播放的BGM,想換還沒得換。
長大後到KTV唱歌,點的歌老卡在某個年代之前,我才驚覺唱的從來不是歌,而是懂了以後才能會心一笑回望的,那份青春期最刻骨銘心的無知懵懂。
這時連帶著歌曲旋律伴隨而來的,是一段珍貴的親情,跟妹妹之間的無可取代的羈絆連結,都因為這份歌單而好像有了載體一樣能被更確切的感受著。 小時候坐在爸開的車後座,常聽他在車上放的那些歌,就算不想記住也沒辦法,就這麼烙印在心裡。現在自己開著車,不小心聽見廣播裡熟悉的男人不該讓女人流淚,總會產生一個疊影,開車載著的是小時候的自己,想躺著就躺著、把後座當氣墊王國的自己。
現在爸已經離開家很久沒聯絡了,他應該還是一樣喜歡那些他年代的歌吧。
有形的紀念物、場所、人,因歲月的流逝變化著,像是小時候的高雄跟現在街景幾乎完全不同,但阿嬤家的味道一樣,對我來說高雄的一切就依然是如此。
無形的味道、聲音、感覺,都是什麼時候成形的呢?
我經常想著這個問題,似乎在無意識下就形成了,是無法刻意營造、無法被取代的,像是沿路踩下的腳印一樣,足跡是專屬的。 爺爺過世後我們沒再回去過,對爺爺奶奶的印象已經模糊,但我始終記得梅干扣肉的味道,奶奶做的梅干扣肉不是台灣吃得到的那種,我記得有紹興酒的味道,很鹹很下飯,還曾因為在某個瞬間想起來,好想再吃一次,一股腦到蝦皮找浙江的梅乾菜,找是有找到,但看包裝長得很黑心出貨地又不明,怕吃到水溝渣不太敢買,因此作罷。
重點我想是在渴望找回那個味道的當下,一種心有所屬的念想,再天馬行空一點來說,我們降生到世界上以後被賦予的個性、喜歡的事物、靈魂的性向,也許都是我們前幾世留下來的各種記憶,此生我們不停的拼湊、尋找著,都是為了要在看似陌生的世界裡找回關於自己靈魂的一切。
也許其實我們都已經來過,並在這些散落於世界各處、熟悉的事物裡留下了線索,在生命的旅程中找回它們也許是我們的使命也說不定呢? 今生創造的記憶即便乘載著無形的媒介,依然有跡可循;而那些找不到源頭的天生喜好、性向,我想應該就是過去靈魂創造的無形記憶吧。 既然如此的話,更要好好重視自己喜歡與否了呀。
靈魂覺得熟悉才會釋出這樣的情緒感受的吧!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有錯。 老天爺既然讓我學音樂,現在想想應該是要我做一個紀錄者,作為載體、放上記憶、擴充成軌跡,在世界把屬於自己的真相排列整齊吧!
在這之前,我一定要先想辦法吃奶奶做的那個鹹到回甘洗腎也甘願的梅干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