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阿嬤從小最愛買給我吃的玉荷包荔枝和巨峰葡萄,還記得阿嬤在失智前還會唸著說「我好想吃葡萄喔,我的家有好幾箱的葡萄我想回去吃。」
又是一段從火車站走到阿嬤家的路,走到阿嬤家時,姑姑早已在門口等著我,幫我拿行李然後示意我阿嬤就在樓上。
我走上樓一樣大聲的叫著「阿嬤。」
但在那頭看著電視的阿嬤,只是做著自己的事情,就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
姑姑把我手上的水果接過去,然後拿給阿嬤吃,阿嬤動起雙手開始剝荔枝,我又緩緩地走向前又叫了一次阿嬤,聲音充滿著恐懼與不安,阿嬤還是沒有回應我。
姑姑趕緊拍拍阿嬤說他是你孫子,他帶好多水果來看你了。
阿嬤才轉頭看向我,露出了微笑:「你是我的孫子嗎?你是誰呢?」
看著阿嬤熟悉的笑臉,我笑著說:「是啊,我是你孫子,我回來看你了。」
然後眼淚也開始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因為我知道,她真的已經不是那個知道我一切的阿嬤了。
我別過臉哭著,阿嬤說:「你要吃可以拿水果,快吃啊」,我拿起一串荔枝開始剝著,但還難以置信的看著阿嬤。臉上的傷口終於好了,留下些微的疤痕。
「阿嬤你的傷都好了欸」然後拿著濕紙巾擦著阿嬤的臉,還是黑黑髒髒的。
走到樓上放完行李箱,像過去一樣,開始倒次氯酸鈉然後從一樓拖到三樓,在用吸塵器吸一吸,把阿嬤的床單、枕頭套、被單全部都洗乾淨換新。
到廚房後把碗盤都洗淨,把買給阿嬤的中藥燉煮後放涼準備放冰箱。
走到樓下主動和阿嬤說我要幫她洗頭,在浴室裡我帶著自己帶的洗髮精說要幫阿嬤洗頭,阿嬤堅持說用肥皂就能洗,然後一手拿著肥皂開始搓頭髮,我沾滿泡沫的手卻也充滿疑問,我從不知道,原來肥皂也能洗頭髮。
洗好頭髮後讓阿嬤自己洗澡,我把髒掉的衣服也一併洗起來。
阿嬤洗完澡後說不想睡覺,想看電視。
我因爲累了就上樓睡覺,在起床後已經是隔天了,下樓才看到阿嬤睡在一樓的廚房,阿嬤就像個小孩一樣睡著,沒有枕頭也沒有棉被的躺著。
把阿嬤搖醒後,我煮了麵給阿嬤和姑姑吃,阿嬤笑著說這個麵好好吃,她從來沒吃過,姑姑則是在一旁幫腔著。看著阿嬤從一開始不吃,到後來我和姑姑三催四請的拜託她終於吃完整碗麵後,我不發一語的坐在她旁邊。
看著她時不時就問著我,「你不吃嗎?」我搖搖頭說,「你吃就好」。
我想起了過去,阿嬤好像也是這樣用東西給我吃的,而現在我和姑姑卻要教她單詞,「這個好吃的東西叫麵喔,然後黃黃的叫做蛋。」
她望著鏡子說我的頭髮好長好白,我臨時起念幫她剪了頭髮,邊剪邊說著:「你不要染頭髮囉,滿頭白髮比較好看。」
剪的短短的,她滿意地笑著:「好短喔,現在都流行這樣。」
姑姑在一旁笑著,看到阿嬤這麼開心我也跟著笑著。
然後我開始用JOMAC心智狀態評估,阿嬤沒有一題答的出來,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端午連假過完,我拖著行李箱要走了。
阿嬤緩緩地也走向我,「你要走啦?怎麼這麼快呢?」
我回答她:「我要回去上班賺錢了,我會再回來看你喔。」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阿嬤說著「再見拜拜,你要小心喔。」
看著她,看著這位不知道我是誰,但仍舊釋出關心的阿嬤,我沈默著,但轉身離去後又開始掉下眼淚。
好像每一次回去都是這樣的場景,不斷目送著我離去的阿嬤,而走的倉促的我。
在走回火車站的這條路上,我想了許多。
這次回去看著她,笑容這麼多,無憂無慮的像個小孩一樣,忘記了我、身邊的人,也忘記了自己。
我想著,或許有天我也會像她這樣忘記一切,我可能不知道在我身邊為了我流淚的人是誰,又或者根本沒有人會陪在我身邊。
但對我而言,想過我在這世上走過一遭,那麼也就足夠了。
那對阿嬤而言,又是什麼呢?
但不管是什麼,我能為她所做的一切,那便是接受這樣的她。
因為愛是,不管今天對方是什麼樣子,你都能夠如其所是的去愛著她。
愛不是要對方過著我們想要她活的樣子,而是無條件地去接納她,她這個人,不管如何的,樣子,包含著行為、思想、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