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失智老爸當寵物

「要不要拿廟裡的紙燒水給阿公喝?不然阿公這樣一直叫餒。」看護安妮說。 想不到印尼人竟然可以想出燒符水這樣的點子...... 2019年時，老爸變得幾乎無法溝通，只能勉強地用台語回是或不是，要還是不要。 2020年，老爸所擁有的詞彙只剩下幹您娘機掰...... 到了2021年年中，老爸完全失去語言能力，連僅有的髒話辭彙都沒有了，只剩下不時會有哇哇哇或嘿嘿嘿的笑聲，然後笑到不能控制，笑到口水一直流。 只是，叫的有點太兇了。 一直叫一直叫，我們又無法理解他想表達什麼，只能感受到他雖然在笑，但卻是痛苦的笑，前陣子比較嚴重的時候，老爸叫了兩天，喉嚨都啞了，卻還是不斷的在叫，只是變成不斷發出嘶嘶的聲音。

而我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握著他的手，拍拍他的背，哄他，安慰他，說沒事沒事不用緊張。說實話，比起說是安慰老爸，這可能更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常常被問到為什麼我好像都能如此平靜地看待老爸的失智。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我並沒有那麼愛他吧? 老爸並不是傳統價值觀中的那種一家之主，他不會換燈泡，不會修理玩具，基本上他最會的就是花錢請別人處理。而他從小就跟我們說，他並不聰明，也不厲害，他不會笨到想要去幫他的小孩做決定，因為他的小孩絕對比他聰明。 只有在我們向他提出需求的時候，他才會盡可能去協助我們。不然，他基本上不會干涉我們任何事。 老爸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崇高的存在，他就是家人。 可能也因為這樣，當老爸失智垮下來的時候，我們家很奇蹟似的影響並不太大，難過歸難過，心疼歸心疼，但並沒有像許多家庭那樣因為失去了頂梁柱因此而垮掉。 我覺得，老爸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讓他的家人不需要依賴他也可以好好生活吧。 喔對了，很多人覺得老爸生病了我們家裡面應該會多出很多的醫療支出，經濟負擔可能會很大。但坦白說，比起這些醫療和照護支出，老爸失智前那些抽菸喝酒和各種飯局的開銷其實大多了.....也就是說，他生病後我們的開銷反而還比較少一點。 至於我現在怎麼看待老爸的呢...... 坦白說，我不再把老爸當成病人，而是把他當成寵物在看待。 而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為什麼會出現呢? 很多年前，當老爸才剛開始失智，常常忘東忘西，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時候，常常老媽會受不了就一直念他，老爸常常被念的似懂非懂，常常一整個很無辜。 有一次，他就跟老媽說：「為什麼你對隔壁鄰居阿公都那麼和善，對我卻那麼兇，你可不可以把我當鄰居就好?」 把你的家人當鄰居，不要那麼愛他，會不會反而對他比較好? 我不再把老爸當病人，不再期待他的病會消失，不再期待他會重新開口說話，而是坦然接受他現在的樣子，也接受他未來的樣子。 想像一下，我家老爸現在在家裡的狀態，就是一個聽不懂人話，常常哇哇哇的叫，需要你把屎把尿，洗澡餵食，整天在家裡走來走去，看到人就黏上去，看到杯子就去推倒，看到東西就拿起來咬的存在。(養貓的人應該很有既視感。) 當我把老爸當成寵物在看待，我反而能夠更平靜地去陪伴他。 畢竟，只要他開心你就開心了。 而且，我覺得我們就承認吧，很多人對寵物的愛比對家人的愛還要純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