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新安吏〉

杜甫〈新安吏〉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 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 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僕射如父兄。

語譯：

我路經河南新安縣一帶，聽到喧鬧的點兵聲音。問一問新安縣的官員：「難道是因為這個縣很小，所以徵不到二十二歲以上的壯丁嗎？」官員回答說：「昨天晚上送來的徵兵文書，要往下徵調十七歲以上的男性。」十七歲男生個子矮小，怎樣能勝任守衛洛陽的職責呢？長得強壯的男生還有母親送行，瘦弱的男生孤苦伶仃，無人送行。溪水就像這些年輕人一直往東邊的戰場流去，青山就像這些送行的人，隱隱發出哀哭的聲音。唉！你們不要把眼淚哭乾，收起你們滿臉都是的淚水吧，眼淚哭乾就露出眼骨了，這個世界始終是無情的啊！官兵攻打鄴城，日夜盼望可以把它攻下來的。不過敵人的軍情很難預測，或者會使官兵潰敗四散。我們回到舊時駐紮的地方食軍糧，部隊訓練也是在東京洛陽。這樣我們掘的戰壕很淺，放牧戰馬的工作也很輕省。況且官兵是正義之師，也一定非常愛護部下的士兵。送行的人啊，你們不要把眼淚哭亁，把血也哭出來了！他們把主帥郭子儀當成自己的父親兄長就沒問題了！

杜甫，字子美，與李白同為中華文化中知名度最高的詩人。杜甫一生經歷唐朝由盛世到戰亂，由戰亂到衰敗的過程。杜甫的作品常反映戰亂破壞、憐憫人民疾苦、揭露統治腐敗，因此獲得「詩聖」、「詩史」的尊稱。

北宋王洙、王琪收集杜甫作品，編成《杜工部集》，共二十卷。後來很多人為杜甫的作品作註解，這種盛況稱為「千家註杜」，至今仍有兩百多種杜甫詩註本流傳。上海古籍出版社在2015年出版《杜甫集校注》七册，可供參考。

解析：

〈新安吏〉是杜甫把戰亂時期見聞寫下來的一首古詩，寫作時間大約是唐肅宗乾元年間。當時由安史之亂引發的戰爭已持續四年，由二十二歲男丁組成的常規軍，已有不少傷亡，〈新安吏〉記錄徵調十七歲以上男丁參戰之事。

「肥男有母送」看似實寫母親送別兒子，卻又是虛寫「無父送」，父親恐怕早就被徵入伍，此時生死未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既是融情入景，也是描繪出山川同悲的景象。「莫自使眼枯」等句看似是杜甫勸送行者收起悲傷，實質上是批評當權者的無情，無論人民如何悲傷痛哭，甚至哭到眼骨都露出來，當權者還是一意孤行、無動於衷！

「就糧近故壘」至「牧馬役亦輕」都是指新入伍的年輕人未必立刻就上戰場。

「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則是極大諷刺，若官兵是正義之師、若正義之師所到之處皆俯首歸順，就不會有戰爭了！無論當權者給士兵多優渥豐厚的待遇，都及不上停止戰爭，讓士兵與家人團聚。所以「撫養甚分明」分明是撫養不當，最後才要把戰時的主帥當成父親兄長，卻無法跟真正的父親兄長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