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2022.5.15

四、五月來，新加坡除了天氣轉熱，萬物更進入一種生機蓬勃、蓄勢待發之勢，本來小蟲子就不少的熱帶地區，這陣子更是大爆發，像是跟著一起大解封似的迫不及待衝出牢寵。

別說好一陣子不見的壁虎寶寶兄弟姊妹又常出來逛大街，有一晚居然從我肩頭衣服內揣出一隻金龜子 (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進去的??!!)。螞蟻更是如入無人之境，前陣子我還揪出窩藏在我的盆栽裡生兒育女子孫滿堂的螞蟻家族。廚房得隨用隨收，暫時擱在爐台邊用過的鍋鏟、垃圾袋裡稍甜的果皮，都可能引來螞蟻垂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蟻來我擦，見洞就封，於是乎我練就與螞蟻共存的一身戰力。

跟我這個哪管它是家蟻、林蟻、山蟻、切葉蟻、黑蟻還是紅火蟻，只要見蟻就捏的媽媽不同，我家兒子可以在土堆裡端詳螞蟻大半天，還可以詳盡地跟我解說切葉蟻驚人的負重能力、螞蟻的打架戰略和飛蟻的婚飛現象…

前兩天吃晚餐時，我記不得聊到什麼了，兒子說：「螞蟻是全世界數量最多的物種，比人類還多。」

「這麼多啊!」我的腦中浮現萬蟻攢動的畫面就不禁毛骨聳然，全身都癢了起來。

「對啊! 地球上人類已經超過7 billions，可是螞蟻還更多!」

「媽媽，你想一下，我們平常覺得人看起來蠻大，可是放到整個新加坡，每一個人好像就沒那麼大；如果在地圖上看，可以找得到台灣，香港就再小一點，不過還看得到，新加坡呢就幾乎看不到了，在裡面的我們就好像螞蟻一樣! 地球在整個太陽系裡只是一顆小小的行星，如果你再放大到宇宙，那太陽只不過是一顆很小很小的星星罷了，這樣看起來，人真是小到不行、根本沒有什麼啊!」

聽到兒子闡述他的這一番發現，我的內心欣喜若狂，甚為崇拜兒子，怎麼有辦法就這樣自己看清想透了呢?!

打蛇隨棍上：「真的耶! 人真的是好小好小，小到不算什麼。有時候人遇到什麼事，如果把自己放得很大，可能就會覺得事情嚴重到天要塌下來了，覺得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最大的、在所有人的前面。可是其實若放大到整個星系宇宙來看，人真是小到微不足道，那些那麼在乎、以為很嚴重的事情又算什麼呢? 你們之後要是遇到什麼難過的事，這樣想一想，也就沒那麼天大地大，對不對? 真的是沒關係了。」

兒子若有所思、嘴角隱隱泛著笑容點了點頭，女兒也似懂非懂地好像明白一點什麼。

我想起東坡大才子的前赤壁賦。

蘇軾的友人對著赤壁江面思及歷史長河、三國戰史的憾恨悲涼，一世梟雄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詩人望大江而思哲理，吾兒觀螞蟻而曉人生，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