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不在（3）

嗨，芝貝。

我過得還行，可能比普普通通再好上一些。每天都是一樣的生活，工作，回家休息，看點電視，像是喪失意識的殭屍。

那你過得好嗎？有點意外你會寫卡片給我，不太清楚你高中畢業後發生什麼事了，畢竟我們失聯很久。

阿加。

—

翌日一早，我有些半信半疑地把前一晚寫好的回信的扔入那個只屬於我的信箱中。除了高中時捏造出來的那些基本資料，我對芝貝一無所知。她信裡的內容語氣像是一個高中時和我要好的同學，讓我不禁懷疑難道她真的存在過。竭盡腦汁，想破頭腦，最後我給自己的答案依然只是有人在惡作劇。

離開大廳時，管理員正在擦得乾淨的玻璃窗上貼上黑色膠布，讓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颱風逐漸靠近的腳步。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於是拿起手機發出訊息。

「那個，颱風要來了，你記得門窗要關緊，如果可以的話，也買個泡麵跟手電筒吧。」

「謝謝你，你沒說我倒是忘記了。」

＊

離開家前天空還是蔚藍一片，陽光普照，到了午餐時卻只剩下黑白色調。又厚又灰的烏雲正在往同一個地方聚集，吞噬掉天上僅存的潔淨。回到辦公室後的氣氛異常浮躁，聚集在這裡的靈魂似乎都回到家中，只留下空蕩蕩的軀殼。

下午兩點，公司發了信件要求大家提早回家，以免下班時間風雨過大造成危險。這裡的風氣一直很自由，沒有所謂的上下班時間，不用打卡，甚至也沒有規定一天一定要上幾個小時，只要能完成手上的工作就好。

在收到這封信的幾分鐘後，辦公室儼然成為死城。回家的路上到處都是人，無論是什麼日子，什麼天氣，什麼時間，大家還是在這座擁擠的城市不停忙碌著。

回到家，我站在電梯前等待那遲遲不肯返回一樓的電梯，赫然想起芝貝的信，急匆匆地走回信箱前查看。果不其然，一封帶著茉莉花香的信又出現在冷冰冰的金屬箱中。

—

親愛的阿加，

我過得很好，大學考上自己的第一志願，不過最後卻沒有做和本科系相關的工作，很多人問我為什麼，原因就只是我喜歡。

對了，兩年前很抱歉沒去參加你的婚禮，那時候正在國外，趕不回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找個時間和你先生一起吃個飯吧。

話說，明天應該會放颱風假吧。

以前我們好期待颱風假，但有次颱風假卻是期末考當天，最後大家還得在暑假開始那天回學校補考，從那次之後好像就沒那麼期待颱風假了。

芝貝

—

回到家後，外頭漸漸加強的風拍打緊閉的窗戶，仔細一聽還能聽見樹葉演奏出的沙沙聲。我煮了一壺水，泡了泡麵，打開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鋁罐可樂。電視新聞正在喋喋不休地討論颱風動態與政治，空氣中瀰漫著泡麵特有的香氣，我拿出一支筆，一邊聽著主播高亢的嗓音，一邊寫下回信。

—

嗨，芝貝。

原來如此，不過只要能過得好好的，做什麼工作都好吧。很久以前我會覺得沒考上好大學，或是沒找到跟科系相關的好工作是一種罪過，如今卻覺得無所謂了，反正再怎樣也是好好地活到現在了。

其實，我和我先生分居快三個月了。真沒想到才短短結婚兩年，這件事就發生了。雖然結婚前已經同居過半年，不過我想人還是會改變的，尤其是遇上婚姻這種照妖鏡。我漸漸受不了他對生活的任何事總是不上心，像是早上泡完咖啡滴在桌上的部分不會順手擦掉，吃完的餐具碗盤不是到處亂放，就是扔在洗手槽裡不處理（明明有洗碗機），又或者是洗完澡後的浴巾亂放等生活小事。

他在許多方面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每次我看到這些情況心裡變很不舒服，總會想去整理乾淨。一開始我覺得只是順手整理所以無所謂，但日積月累下再也受不了這些事，受不了紊亂的家，受不了這些壞習慣。

現在他搬出去了，有些東西還留著，家裡變得很乾淨，卻也變得很安靜。我們每天一兩條訊息聯絡，卻沒有人願意開口談這件事，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家裡環境變成我想要的樣子了，可是心裡卻莫名難過。我的父母很愛操心，這件事始終不敢讓他們知道。

有的時候我在想，可能我只是害怕要如何去告訴別人這件事，所以才不敢做出選擇吧。

剛看新聞說颱風結構很強健，今夜的風雨可能會很大，希望一切平安。

阿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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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我把給芝貝的信放到信箱內，又趕快返回家中，為防止信被颱風帶來的雨水弄濕，我在外層套上了一層塑膠夾鏈袋。

晚上十點，天空開始哭泣，再也停不下來了，那些狂風像是要把無止盡的淚水送到我身旁，奮力地吹個不停。分居的事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不想讓人擔心，也不想被過度關心，所以只能不停地把膨漲的情緒往心裡塞，讓他越長越大，大到快要無法呼吸。

倒掉情緒讓人像飛到雲上一樣輕飄飄的，滴答滴答的雨聲宛如催眠曲，柔軟的床有依戀的溫度與觸感，昏沉沉的感覺很快擴散至全身。

今天就這樣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