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水流順著乾涸的咽喉而下，像在沙漠上滑行的蛇

我一天的生活通常由早上七點鐘開始，為了不吵醒還在睡夢中的丈夫，早已練就了不需鬧鐘準時起身的本事。盥洗過後在七點二十分走進廚房，早餐的內容閒歇性地中西式變換，但如果那天適巧是陰天，我一定會做法式吐司。 把白吐司的邊緣切去，沾過蛋汁在平底鍋上用奶油煎炸，最後將成品擺上天藍色的盤子裡。刀叉將奶黃色的吐司切成無數個小塊，放進嘴裡，就像將一個個小太陽給吞進腹中。我並不是很確定丈夫是否真的愛吃？但看著他嘴邊偶爾浮起的笑意，就像溫暖的陽光輕易渲染了我一早渾沌未明的心。 今天是陰天。 早晨的八點三十分，我一如往常的站在玄關送丈夫出門，微笑地看著他低身穿鞋的模樣，手裡提著公事包，準備在他起身的時候遞出去。 「那我出門了。」他說。 「嗯。」我點頭。 「啾。」...這是什麼？門都關了我還在原地發楞。 驀然驚醒後，這才急急忙忙地轉身跑向陽台推開落地窗門，來不及換上室外拖鞋人已撲在陽台邊，正好瞧見丈夫的車開出車庫，轉眼消逝在街角。 手指輕觸臉頰，喔，那是個輕吻，我的天啊...一陣暈眩襲來，我搖搖擺擺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手臂碰到一旁小几上的煙盒，那是丈夫的SEVEN LIGHT。禁不住微微顫抖，我動手點了根煙。 除了無意識的接觸，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碰』對方了。由最單純的擁抱，到親吻，乃至最親密的床第互動......別人家寫的是週記，我們記的是年錄。 當然，儘管我已經結婚五年，並在一年前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娃，每天在家事與嬰孩之間盤旋，我仍然擁有一名成熟女人會有的情慾。 但你知道男人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加上我的丈夫十分的爭氣，身為一名上市上櫃電子公司的經理，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與應酬。凌晨時分丈夫總是帶著酒氣回家，假裝被吵醒的我會在黑暗裡點起昏黃色的燈，協助他沐浴、更衣、上床休息，然後繼續瞪著眼睛倒數著天明。 就是這樣，我們沒有太多的空閒與精力去碰觸對方，反覆的冷落造就了疏遠，有些什麼在微笑之間被淡忘。 所以把話題繞回慾望上，當我有所需要時該怎麼辦呢？ 不用怎麼辦。 淡忘之後我學會的是『壓抑』。慾望出現總像陰天裡乍現的曙光，稍縱即逝，我連自己來的必要都沒有。 那麼丈夫有需要的時候怎麼辦呢？公事是否也將他身為四十歲男人會有的情慾給壓榨殆盡？ 不想這個問題。深深吸了一口煙，我不去想這個問題。很簡單的，就像不去看他脖子上偶爾出現的吻痕，以及不去注意他身上不斷變換品牌的香水味。至少香水的品牌時常在換，或者是諸種味道的混合，如果我無力改變女人味在他身上的棧留，寧願去害怕有天這味道不再複雜，純粹而唯一。 身體一陣小小的抽搐，也許是太久沒抽煙的緣故。結婚後有了生孩子的打算，我就把煙給戒了。丈夫則因為工作上的需要，我們就直接省略要他戒菸的溝通打算。但丈夫一向是個非常有自覺的人，早已不在我面前抽煙，在家裡真的受不了的時候，就會看見他出現在陽台邊。 是的，丈夫一直是有禮而自制的，雖然忙於公事，但對於家庭該負的責任他一樣也沒少。 但是愛情呢？我們之間還有愛情嗎？而少了愛情的婚姻，還有所謂幸福的存在空間嗎？ 我，幸福嗎？ 擰熄手上的煙，我走進廚房裡倒了杯水，水流順著乾涸的咽喉而下，像在沙漠上滑行的蛇。 手上傳來一陣餘味，不過遲疑了會，我將右手食指含進唇瓣，溫柔啃舐，那熟悉而陌生的菸香，竟醺了我滿眼迷濛，黃昏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