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劃世紀的文明突破,大大改變了人類的生活型態,把科技和生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緊密地扣在一起,陽性社會的二分法思維卻也因為男性科學家的影響力提升,更加根深蒂固地統馭人類的思想,彷彿一切都是分化對立的關係。比如電影中,光影雙人舞所代表的黑白對立、愛迪生和特斯拉的電流大戰、人與動物的對立、男人和女人的對立,都是二極化水火不容,而在 Lili 聆聽奧地利猶太裔哲學家 Otto Weininger (《性與性格》作者)的兩性演說中,這樣的二元對立更被放大到淋漓盡致。
電影中的 Otto Weininger 被塑造成純粹的沙文主義者,他的演講中,除了男性/女性代表的有/無褒貶論,也把女性二分為聖母和蕩婦,並直言女性的潛意識中存在者著擺脫不去的陽物情結,使得她們註定無法擺脫男性意志與對女性身體慾望的箝制。
Ildikó Enyedi 爲他電影中提出的性別概念,創造了三個主角人物:Dora、Lili、學者 Z,他們分別對照了 Otto Weininger 具女性貶抑色彩的理論中的三個人物架構: Dora 代表蕩婦, Lili 代表聖母,這對孿生姊妹恰好體現出男性觀點對女人的分化。生活奢靡的 Dora 靠著美色和狡猾的腦袋寄生上流,竊取男人的錢財逍遙過活,Lili 則是激進派的革命人士,秘密執行著暗殺政治領導人的任務。而與姊妹倆周旋的學者 Z ,傲慢自負、思想偏狹,但無法分辨出 Lili 和 Dora 在個性上的差別,他就是不折不扣的陽物威權化身。劇情藉由三人的情欲糾葛對陽性社會價值提出批判,並大膽突破男性物欲凝視的框架,展現多變複雜的女性真實音聲,說明了:聖女/魔女不過是女人生命的幾種變體,若無法捨棄二分法的濾鏡,男性永遠無法掌握真實的女性主體面貌。
歌劇《馬克白》與 Lili 的不殺
電影重複應用義大利國寶作曲家 Giuseppe Verdi 歌劇《馬克白》(Macbeth)的二段音樂,分別是第三幕女巫的舞蹈合唱曲 〈Ondine e Silfidi〉(水精靈和風仙女),以及馬克白夫人的「夢遊場景」前奏。
在曖曖內含光的陰性宇宙中,無也好,無限也罷,都是自然的本來面貌,不應建立在二分對立的存在關係上。而後隨者 Z 的意外闖入,導演也藉著他臉上的詫異、困惑,破解了講究理性二分的陽性觀點之障礙:在傳統男人的眼中,女人只有二類──聖女與魔女。也就是說,這些男人從未看到真正的女人,他們看見的,其實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異性倒影──鏡子裡映照出的萬千個 Dora 和 Lili,既是複雜多變的女性顯影,也是導演對沙文主義的訕笑和戲弄。
歌劇的應用在本片佔有重要的意義。除了前述的馬克白夫人「夢遊場景」的音樂,另一個是奇幻色彩濃重的女巫合唱〈Ondine e Silfidi〉(註二)。這段音樂在電影的巧妙應用下,織入許多關鍵情節中:雙胞胎藉由群星感應降生到地球、二人被陌生人硬生生拆散、在雪地迷失的 Lili 被牽引到 Dora 活動的城鎮、姊妹重聚,這段合唱一再地出現,在結構上也清晰地串接起雙胞胎「出生-分離-重逢」的半生旅程,畫龍點睛地把電影變成了超現實敘述。
註二:在威爾第歌劇《馬克白》中,合唱曲〈Ondine e Silfidi〉出現在馬克白再次造訪女巫森林後,等待馬克白夫人來到所安排的過渡,這個由女巫吟唱的段落撫慰了身心力竭的馬克白,使其入睡。其輕盈靈巧的樂音,在聽覺上緩和了女巫前段宣布預言的陰森詭譎,以及後續男女主角對唱的暴力驚悚,為這部血腥瘋狂的歌劇添上短暫的溫柔。
在古代歐洲煉金術、占星術、天文學等神秘學說中,水、火、土、風皆有著相對應的元素精靈。水精靈(Ondine 或 Undine)一般是水妖、寧芙、賽倫、美人魚等生物的變體。風仙女 (Silfidi 或 Sylphid)最早沒有具體的形象,直到 18 世紀詩人 Alexander Pope 在諧擬史詩《秀髮劫》(The Rape of the Lock)中把它設為虛華女子的魂魄轉生,才開始被廣泛聯想為少女形象的精靈。19 世紀浪漫芭蕾舞劇《仙女》(La Sylphide)就是以風仙女命名。
註三:〈Ondine e Silfidi〉的英譯歌詞:Nymphs and white-winged sylphs/blow upon that pallid brow/weave a whirl of sweet songs/to comfort his body and soul。
全文劇照提供:IMDb、My Twentieth Century (1989) – Official Trailer
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