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我的二十世紀》:發明之「父」的燈火能否照亮女性主義的前路?

更新於 2023/05/04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我的二十世紀》(My Twentieth Century)是匈牙利女性導演/編劇 Ildikó Enyedi 的首部電影長片,該片在 1989 年拿下坎城影展金攝影機獎, Enyedi 自此揚名國際。劇情講述一對從小被迫分離的孿生姊妹 Dora 和 Lili ,一個是身裹昂貴皮草的交際花,一個則是衣著襤褸的革命女青年,她們顛沛流離的生涯宛如奧匈帝國過往歷史的縮影,就在世紀交替的 20 世紀前夕,二人的生命再度產生了交集;另一方面,電影以照亮新世紀文明的燈泡為楔子,在支線劇情裡展開一連串科學與哲學、機械與自然的思辨。
在這個框架下,電影提出了幾點疑問:若女性主義純是依附於推翻陽性霸權的存在,那它的主體性是什麼?若失去了意欲推翻的父權架構,女性主義是否會無路可走?另一方面,在男性科學家引導的二十世紀文明進程中,女性的聲音和存在究竟站在什麼樣的位置?女性主義是否能與科學文明共生共榮?

科學父權的思想宰制

《我的二十世紀》以發明之父愛迪生點亮黑暗燈泡的那年作為「文明元年」,以影像濃縮近代科學文明的進化歷程:電燈泡、燈泡舞者和黑衣舞者的光影雙人舞、直流電與交流電的世紀辯論、無線電的問世(與愛迪生四目相望的傳信鴿就此失業)、甚至是電影本身(其中有一段群眾在黑盒子中觀賞牆上並列的活動影像短片,是電影院的雛型)──而它們的共通性是,都是男性科學家創造的產物。
這些劃世紀的文明突破,大大改變了人類的生活型態,把科技和生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緊密地扣在一起,陽性社會的二分法思維卻也因為男性科學家的影響力提升,更加根深蒂固地統馭人類的思想,彷彿一切都是分化對立的關係。比如電影中,光影雙人舞所代表的黑白對立、愛迪生和特斯拉的電流大戰、人與動物的對立、男人和女人的對立,都是二極化水火不容,而在 Lili 聆聽奧地利猶太裔哲學家 Otto Weininger (《性與性格》作者)的兩性演說中,這樣的二元對立更被放大到淋漓盡致。
電影中的 Otto Weininger 被塑造成純粹的沙文主義者,他的演講中,除了男性/女性代表的有/無褒貶論,也把女性二分為聖母和蕩婦,並直言女性的潛意識中存在者著擺脫不去的陽物情結,使得她們註定無法擺脫男性意志與對女性身體慾望的箝制。
Ildikó Enyedi 爲他電影中提出的性別概念,創造了三個主角人物:Dora、Lili、學者 Z,他們分別對照了 Otto Weininger 具女性貶抑色彩的理論中的三個人物架構: Dora 代表蕩婦, Lili 代表聖母,這對孿生姊妹恰好體現出男性觀點對女人的分化。生活奢靡的 Dora 靠著美色和狡猾的腦袋寄生上流,竊取男人的錢財逍遙過活,Lili 則是激進派的革命人士,秘密執行著暗殺政治領導人的任務。而與姊妹倆周旋的學者 Z ,傲慢自負、思想偏狹,但無法分辨出 Lili 和 Dora 在個性上的差別,他就是不折不扣的陽物威權化身。劇情藉由三人的情欲糾葛對陽性社會價值提出批判,並大膽突破男性物欲凝視的框架,展現多變複雜的女性真實音聲,說明了:聖女/魔女不過是女人生命的幾種變體,若無法捨棄二分法的濾鏡,男性永遠無法掌握真實的女性主體面貌。

歌劇《馬克白》與 Lili 的不殺

電影重複應用義大利國寶作曲家 Giuseppe Verdi 歌劇《馬克白》(Macbeth)的二段音樂,分別是第三幕女巫的舞蹈合唱曲 〈Ondine e Silfidi〉(水精靈和風仙女),以及馬克白夫人的「夢遊場景」前奏。
以反覆出現的「夢遊場景」樂段來說,編導別有用心地扣緊莎翁名劇和電影中的暗殺主題,再衍生出「女性弒父」的精神叩問。雙胞胎之一 Lili 密謀暗殺帝國政要的劇情線,剛好呼應到《馬克白》中,策畫刺殺國王的馬克白夫人。馬克白夫人是一個被父權社會屏除在外的女人,汲汲營營的想用刀與血破壞體制、站上權力中心,卻也不幸地落入精神分析之父 Sigmund Freud 所提到的 Uranus-Cronus 父子的暴力迴圈中──Cronus 除去暴虐的父神 Uranus,卻也變成下一個暴君(註一)。也就是說,馬克白夫人為了成為父權王國的核心,卻讓自己變成了女暴君,最後發瘋、死亡。
馬克白夫人的怨靈不斷地攪擾運鏡,一再提出電影對女性主義的發展是否已進退維谷的疑慮。
馬克白夫人的魂魄與 Lili 的命運交纏,時刻在提問:她的義舉究竟是象徵著巾幗英雄的誕生,或只是再將社會推向另一個不明確的暴力循環?同時也在詢問觀眾:當女性主義推翻陽性世界後,會不會取代父權變成下一個僵化暴力的思想控制者,無法往正面的方向前進?這些精心鋪陳的問題,在 Lili 持著手榴彈、猶豫著「殺或不殺」的心理抗戰當下,被推向最緊張的一刻。
電影最後,Lili 選擇了棄械逃亡,她的不殺,為的是逃避馬克白夫人的暴力循環模式,免得在弒殺原父後劍走偏鋒,結果失去了原本的精神和理想。

陽性主體外的存在

在 Lili 暗殺任務失敗後,導演為她/女性主義安排了一個柳暗花明的逃逸路線,既免除了暴力承繼的循環,也讓女性主義實踐的理想能在體制之外開枝散葉。
最後來到電影的「鏡子場景」,這些由層層鏡子組成的人像迷宮,其實來自於 Orson Welles 和 Rita Hayworth 的黑色經典電影《上海小姐》(The Lay from Shanghai,1947)的知名結尾。編導 Enyedi 把雙胞胎的影像映射成無限多個分身,同時又奇異地使她們二人「合而為一」,既映射出女性生命的多褶多變性,也意喻著「萬物本於一宗」,一切本無主客體之分。
在曖曖內含光的陰性宇宙中,無也好,無限也罷,都是自然的本來面貌,不應建立在二分對立的存在關係上。而後隨者 Z 的意外闖入,導演也藉著他臉上的詫異、困惑,破解了講究理性二分的陽性觀點之障礙:在傳統男人的眼中,女人只有二類──聖女與魔女。也就是說,這些男人從未看到真正的女人,他們看見的,其實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異性倒影──鏡子裡映照出的萬千個 Dora 和 Lili,既是複雜多變的女性顯影,也是導演對沙文主義的訕笑和戲弄。
作為一部女性主義電影,《我的二十世紀》大膽跳脫故事化的傳統電影敘事,全片的大半時間是被一連串破碎無序的影像片段所佔滿。導演以與科學/工業相對的自然和動物(群星、白鴿、狗、驢子)為影像中心,拍攝了一段段荒謬怪異的片段,像是「頭綁電線的小狗(非科學、非陽性的他者),以蚍蜉憾樹之姿止住行駛的火車(工業文明的象徵)」、「群星精靈在夜空中耳語」、「如聖人般通曉一切的驢子」組合成非線性、碎片化的敘事,把這些被排除於陽性科學外的「化外之民」以晦澀和詭異(甚至帶著奇幻色彩)的方式呈現出來,儘管讓人看了一頭霧水,但在觀賞的過程中,不由得在樂音對這些群星萬物的歌頌中,使我們藉由聽覺產生了一種影像框線外的超越性(transcendental)體驗。
筆者認為,這部電影的目的,就是想藉由這種無法言述的瞬間經驗,來打破傳統電影敘事邏輯帶來的觀影效果,並在男性電影人所建立的理論框架外,重構出一種屬於女性主義的電影模式。

和諧共生的陰性宇宙觀

歌劇的應用在本片佔有重要的意義。除了前述的馬克白夫人「夢遊場景」的音樂,另一個是奇幻色彩濃重的女巫合唱〈Ondine e Silfidi〉(註二)。這段音樂在電影的巧妙應用下,織入許多關鍵情節中:雙胞胎藉由群星感應降生到地球、二人被陌生人硬生生拆散、在雪地迷失的 Lili 被牽引到 Dora 活動的城鎮、姊妹重聚,這段合唱一再地出現,在結構上也清晰地串接起雙胞胎「出生-分離-重逢」的半生旅程,畫龍點睛地把電影變成了超現實敘述。
另外,歌詞(註三)對四元素中的二種女子形象精靈的反覆召喚,在在嵌入電影畫面的晚星、女性、動物的鏡頭特寫和剪輯,讓他們彼此互相感通、影響,這在視聽上構成了一幅具有超自然色彩的陰性宇宙,於陽性社會框架外的荒原中熠熠生輝。像是電影最後,在歌劇《馬克白》女巫召喚元素精靈的合唱聲中,雙胞胎正式重聚,使萬象歸於一元,電影再次安插群星閃耀的畫面剪輯,使得一切彷彿被施了魔法般的奇異、和諧。
這種藉由女性與自然萬化的生命共感,超越了陽性大我觀的「彼/我」、「主/客」、「尊/卑」、「善/惡」的二元辨識法,在陰性的世界中,每個生命都是相生共榮的節點,沒有對立、衝突。
從這樣的多元和諧宇宙觀思之,科學與女性主義亦能夠自在共存,如同電影中那個頭被電線纏繞的狗,以一種怪誕的方式,在科技發展的進程中試圖追尋新方向,或是身著燈泡舞衣的舞者,因為照明技術的革新得以在舞台上擁抱黑暗,創生出前所未見的舞蹈美學──《我的二十世紀》最終的希望,是能藉由陰性生命兼容相通的靈性共感,擴大女性主義的論述疆域。如同編導 Ildikó Enyedi 藉由「電影」這項二十世紀偉大的科技創造,在由男性影人主導的創作環境中,向外開創了這一部概述陰性宇宙理想的電影曙光,為新世紀的女性群體發聲。
註一:佛洛伊德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提出前伊底帕斯時代的「克羅諾斯情節」(Cronus Complex)。烏拉諾斯(Uranus),即天父、希臘神祇的創始神,與地母蓋婭(Gaia)生育了 12 個泰坦(Titan)和 6 隻巨人。因暴虐無道而被兒子克羅諾斯推翻。繼位的克羅諾斯生怕自己重蹈父親被親生子取代的命運,吞下所生後代,也變得暴戾殘忍,值到被兒子宙斯推翻。綜觀烏拉諾斯/克羅諾斯的權力代換,其實都是使自己永久站居權位中心,並消除任何對威脅到王位的潛在威脅。結果是舊體制被推翻,但後繼者無法建立新秩序,反而持續在狂暴不仁的迴圈中無限循環。
註二:在威爾第歌劇《馬克白》中,合唱曲〈Ondine e Silfidi〉出現在馬克白再次造訪女巫森林後,等待馬克白夫人來到所安排的過渡,這個由女巫吟唱的段落撫慰了身心力竭的馬克白,使其入睡。其輕盈靈巧的樂音,在聽覺上緩和了女巫前段宣布預言的陰森詭譎,以及後續男女主角對唱的暴力驚悚,為這部血腥瘋狂的歌劇添上短暫的溫柔。
在古代歐洲煉金術、占星術、天文學等神秘學說中,水、火、土、風皆有著相對應的元素精靈。水精靈(Ondine 或 Undine)一般是水妖、寧芙、賽倫、美人魚等生物的變體。風仙女 (Silfidi 或 Sylphid)最早沒有具體的形象,直到 18 世紀詩人 Alexander Pope 在諧擬史詩《秀髮劫》(The Rape of the Lock)中把它設為虛華女子的魂魄轉生,才開始被廣泛聯想為少女形象的精靈。19 世紀浪漫芭蕾舞劇《仙女》(La Sylphide)就是以風仙女命名。
註三:〈Ondine e Silfidi〉的英譯歌詞:Nymphs and white-winged sylphs/blow upon that pallid brow/weave a whirl of sweet songs/to comfort his body and soul。
全文劇照提供:IMDb、My Twentieth Century (1989) – Official Trailer
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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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山姆沙迪克的首部短片《Darling》寫的是跨性別舞者與年輕男孩的愛情故事,延續此作發展成劇情長片的《愛情美樂蒂》(Joyland),將更多巴基斯坦的社會議題帶進電影,於是愛情不再只是兩個人的戀愛,生活也不再只是一個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全球的影迷,恐怕很難想像莫利柯奈當醫生的模樣吧。若不是他的樂師老爸強烈要求他棄醫學樂、幫忙在秀場演奏分擔家計,後人恐怕就沒有《新天堂樂園》的雋永旋律得以縈繞生命了。
《盲柳與沈睡的女人》的動畫形式,或許正是「魔幻村上」久候的靈魂伴侶。這部片不但將小說中的怪奇事件視覺化,在敘事上,也盡可能保留原始對白與文本,忠實呈現出作者獨特的文風和語感。
「不合時宜」是宗道宿命般的原罪。發展遲緩?注意力不足過動症?醫學所能定義的病類或殘缺不得而知,是這樣未知的存在,挑戰著無知人類的良善與道德。恐懼激出一淌淌臭膿腥血,那是罪惡還是傷口?《綠洲》冷靜到幾乎殘酷地交由觀眾指認:宗道就是凡間裡無法入世的、出格的,那歧路裡開出的一朵狂花。
碇真嗣在扮演這世界的關鍵之際,庵野秀明仍讓他持續面臨著成長的重量。只不過,世界不再圍繞著這名少年轉動,碇真嗣也被迫看著昔日夥伴們如今都被迫扛起社會的殘酷事實。因此在這具少年的軀殼中,《終》讓碇真嗣成功地破繭而出,在虛擬和真實的邊界締造出了另一個神話並展翅翱翔,掙脫EVA的束縛、向所有的福音戰士道別。
「如果可以,你想回到影史上的哪個年代?」這句探問作為《釀電影》新刊的單元之一,我原先以為自己會想回到一九五〇年的法國,看看後生追逐的高達、楚浮與侯麥。但仔細地想,畢竟回到過去的機會只有一次,我最後終於確定,我想回到的地方依然是台灣,一九八〇年代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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