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篇4--黑板樹

你認識黑板樹嗎？傳言其木材可用來製成黑板，因而這樣稱呼。它在日治時代引進台灣，到了今天，你很可能在道路兩旁、公園、機關、學校，甚至是私人庭園，跟它相遇。

假使不剪不鋸，任令其自然生長，每棵黑板樹都會有一支直挺挺的主幹，插向天際；而分枝與主幹垂直，輻射狀地橫向伸出，一層層有秩序地平鋪，漸漸地把掌葉布滿周身。單株傲立時，遠看宛似就位待發的龐大火箭；若是成排並列，則有如碧綠的偉岸高牆。要形塑這般景觀無須恆久等待，因為它們生長快速，十年便可高達二三十公尺，廿載的樹幹直徑可追過上百年的松與杉。

可是在台灣的都市前述的景觀或許只能存在於想像。因為，作為行道樹，它們難免被修剪。變成一隻大傘還算好，修得太過頭，往往只剩直條條一根主幹，上端留幾許截短的細枝橫擺，再點綴數片綠葉，真不知美感何在，還不如改立一根電線桿，省下每年修樹的預算。

聽說近年來，黑板樹還真是爹不疼娘不愛，有關單位已漸漸不再讓它們站立於道路兩側。為什麼呢？其一是由於長得很快以致木質輕脆，不抗風。就筆者私下觀察，每當颱風外圍裙襬拂過台灣，路上往往只有黑板樹的斷枝殘葉；其二是萬一被吹倒或折斷，壓傷了路人，砸壞了車輛，交通管理單位或許須負責國賠；其三是它們長大後，樹根會浮出土表，容易把人行道上的鋪面推起破壞，導致地面崎嶇，妨害道路安全。所以，讀友如果想種，切勿太靠近房屋、圍牆，樹頭周圍地面不可覆上水泥，樹下別放置不耐壓撞的器物。

10月末至11月是黑板樹的開花季。花朵很小，但許多朵聚成一團，顏色白中摻著淡綠。花序的形狀乍看之下，頗像縮小版的花椰菜，但請勿採入廚房料理。生長良好的黑板樹會全株開滿花，然而我猜大概很多人不會注意它們這件生命盛事，因為欠缺鮮豔的亮彩，遠觀只覺樹身顏色變淺，好像水彩畫被清水洗過一般。當然，要是被過度修剪，你的確會再怎麼努力也找不出幾朵花。

花落之後，結出果莢，長條狀，外皮深綠，略如豇豆，多條集成一串，但千萬不能端上餐桌。果莢在枝條上隨風晃盪著，靜待地球公轉半圈，外皮悄悄焦枯。當吹著西南風的5月到來，果莢接獲生命運轉的信號，便爆開扭曲，裡面扁長形的種子乘著風告別母樹，讓命運安排未來。它們有時平直疾飛，如流星閃逝，有時起起伏伏，如小舟隨浪浮湧。在不細察的人面前，只當蜂蠅掠過。

小種子可飄到距離母樹數百公尺之外生根發芽，即使石縫、水溝裡也能茁壯。它們擁有何等神力足以飄越那麼遠？這得歸功於兩端叢生的細毛。當奇特的外型映入你的雙眼，可別吃驚地以為蚰蜒降臨。這些纖毫幫助種子在風中被推送得更遠，擴大了族群的版圖。我不禁讚嘆黑板樹的匠心，為後代備妥如此巧妙的載具。

當風力弱了，種子便落下停歇，風再吹起，就繼續飛騰。正當我困惑著何處是種子的最後歸宿，卻發現地面水窪或潮濕土壤停擱了一群。仔細端詳，原來是細毛被水分濡濕，黏住了。咦，有土有水，這不正好是種子發芽生長的寶地嗎？恍然明白細毛還肩負著另一項任務。造化為這世界的生命設計得這麼精巧，著實教人感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