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後出師表】

諸葛亮如是說。

我們的軍隊，在祁山（諸葛亮側）、箕谷（趙雲側），都比魏軍人數要來得多。不能夠打勝，反而被賊軍擊破，那問題一定不是我們兵力太少，而是指揮官的錯誤！

我現在就是減少兵力，精簡指揮系統將官，調整軍中教令，反省我的過失，來做出對應將來的策略。

這部分做不好，就算有再多士兵也沒用。

後面感覺不太重要先跳過，接下來諸葛亮就詳細的考核上次北伐的功勞，檢討缺失對國內公開，並且展開新一輪的講武練兵。

數月後，諸葛亮收到消息，東吳在石亭大破曹休，魏軍主力開始往那邊移動，他就上書了。

所謂的「後出師表」，就是這篇文章。我直接翻譯不附原文了。

你爸劉備一直認為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所以臨死前託付我北伐。你爸也算一代名將，自然清楚把這個任務交託給我，是我太弱而敵人太強。但是不討伐曹賊，大漢就會滅亡……與其坐著等死，不如行動吧。

所以這個重責大任，就交付在我身上了。

我接受了命令之後，睡不安穩，食物也不好吃了，就想著要北伐之前，應該要先平定南方。於是我們在炎熱的天氣南下，深入不毛之地，兩天只吃一天的食物……

我不是刻意冒險，是擔心大漢基業在成都不能安穩，所以才排除萬難，來達成你老爸的遺志。

有些人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計策。

今天，曹賊在西面的戰事陷入僵局，又要防備東面。正所謂「兵法乘勞」，是我們進軍的大好時機。

以下正文（諸葛亮說的不是我說的）：

漢高祖劉邦像日月一樣的聖明，手下謀臣也是一個個高深莫測，饒是如此，仍要多次遭遇險阻，在危機中求得勝利。

現在，您（阿斗）不如漢高祖，謀士更比不上張良陳平，卻希望以長遠安穩之計來取勝，這是我第一個不解的地方。

劉繇王朗當年在江東一個是揚州牧一個是會稽太守，說的也是這種長遠的安穩之計，更以聖人來舉例。即使臣民疑惑不解，紛紛反對，仍是來個今年不打明年不戰，終使孫策坐大，併吞江東：這是我第二個不解之處。

曹操智計超人，用兵可比孫武吳起，也曾在南陽遇險，險些在烏巢戰敗。在祁連山遭遇危機，於黎陽被逼入絕境，幾乎要在伯山全軍覆沒，更差點死在潼關。他都要經歷這麼多的考驗危難，才能換得一方一時的安定。

何況我們這麼弱，卻想要不涉險境來平定天下？這是我不解之三。

曹操五次攻打昌霸，四次想要穿過巢湖而不得。任用李服而李服試圖背叛他，委任夏侯而夏侯老是打敗仗……

你爸常常稱讚曹操很厲害，這樣的曹操都有這麼多失敗的例子，何況是我？這是我不解之四。

自從我到漢中，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

中間我們失去了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將領是這些，來自各地的精兵也喪失了一千多人，這都是幾十年來（你爸）從四面八方集合的精銳，不是益州一地所有。

要是再過個幾年，繼續耗損下去，我們要拿什麼打仗？這是不可解之五。

現在民窮兵疲，但所有的事情，難道會因此而停止嗎？

不會，大家還是要吃飯，要蓋房子，要做各式各樣的事情。我們恢復，敵人也恢復；我們成長，敵人也成長。

但我們只有一個益州，要怎麼跟敵人打持久戰？這是我不解之六。

夫難平者，事也。

過去你爸在荊州戰敗，曹操拍手叫好，認為天下穩了。結果我們跟東吳聯手，又取巴蜀，反攻漢中，斬殺夏侯淵。

這是曹操所不能預料，而大漢將盛的事。

可惜東吳違背盟約，又殺關羽，更在夷陵大敗我軍。

曹丕，也稱帝了。

世界上的事情，本是如此，沒有誰真的能預料到下一步的發展。我也只能彎下腰來，竭盡我的力量，一直到死。至於成敗之事，並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參透的。

好，大致是這樣子。

《後出師表》本身就很白話，這樣翻也剛好而已。

到底是不是諸葛亮的作品，也是頗有爭議……我是覺得還好，沒看到什麼很有力的偽作意見。

比方說《後出師表》稱讚劉邦聖明，但當代其實比較尊崇劉秀。

會提這點，一是不懂諸葛亮，二是不懂《後出師表》。

《後出師表》在這裡提劉邦的重點，在於善於用人，有張良陳平等謀主。

劉秀是沒有謀主的。

而《兵法二十四篇》在強調的「聖明」，也僅僅是善於管理，不是奇計百出指點戰爭的類型。

《後出師表》跟《兵法二十四篇》對應起來，一個在《三國志》隱而不顯的現象，就浮出來了。

亦即街亭之敗後，諸葛亮所面對的困境。

光看《三國志》常常覺得，諸葛亮無敵大丞相，自請降三級不過作秀，帶回西涼百姓仍是有功只是他謙虛。

但實際上，朝廷大議的風向，可能已經轉向不要北伐了。

這篇文章最不諸葛亮的地方，多少是因為《後出師表》單純的在靠腰，並沒有解決方案跟說服力。

而劉禪卻決定讓諸葛亮繼續打，打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不是完美的信任嗎？

問題在於，劉禪有沒有完美的權力。他必須要有，他對諸葛亮的全心信任才有意義。反過來說，若建興七年當時劉禪諸葛亮想幹嘛就幹嘛，諸葛亮又何須上《後出師表》來辯駁「反北伐派」？

街亭箕谷是傾蜀漢全力之敗，不是「一場小戰爭」的失敗。

就算是曹操，赤壁大敗也對他的權力結構產生了影響……啊，一般人不會相信有影響，不過一下子也想不到什麼例子，宋明不知道是不是比較有這種戰敗失勢。

應該說，當時就是有一票人要讓「孔明失勢」。而逆轉局勢的，並不是《後出師表》。

實為《兵法二十四篇》。

內藏的「上智之間（諜）」，漢中加防。講解用人用情報來治理、治亂，要求劉禪「省官」。

諸葛亮一步步在提高劉禪身為皇帝的能力跟權力。

這就是政治鬥爭的王道。

嚴格說起來不是罕見，大家都是用規勸皇上提供建議讓皇上自己「聖明改進」。奸一點的就騙，引導皇上做決定。

我們家亮子給皇上用上課的。

這或許就是諸葛亮霸府的特色：他是皇帝的老師。

延伸出去，有許多可以聯想可以閒聊的話題，不過我想講的，就留待下一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