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自覺何其難

〈學道則儀〉：一覺勝萬貫。

1

《奮鬬真經》開篇就點明：「燦爛慧日」。經典的傳世，本為開啟智慧。然而能否順利達成目標，恐怕還在個人有無受益的決心。一如55天閉關期間，即使先天大老不斷加持，能不能如仙佛的預期，全數接收，個人的認知仍是關鍵。自我缺乏覺知，無有改悔的決心，任是加持的能量再高，自體舊有的濁氣遍滿，純淨的能量終無容身之處，遑論浸潤之功。

前些年到美國洛杉磯掌院授課，此前不曾有過任何交談的靜芝同奮趨前致謝。她主動談起一段在鐳力阿閉關的經歷。

閉關伊始，她頭痛欲裂，理應有神效的天人炁功連續進行了兩個禮拜，始終不曾奏效，她的頭痛巨大如故。可有一天，她百般無奈地踅進天人圖書館，在我的讀經筆記找到病根：貢高我慢。

2

蓄意精進的妙高禪師選在瞌睡即墜落身死的懸崖邊上打坐。饒是不斷自我惕厲，抵不過肉身的倦乏，他終於還是往前栽了下去。不想下墜未到底，半空有人接住他往上送。知道對方是護法的韋馱菩薩後，他先是驚訝不置，既而是心下暗喜，隨即開口發問：「像我這般的修行人有多少？」

韋馱菩薩冷冷答道：「如恆河沙數！」緊接著便是怒斥：「因你貢高我慢這一念，我二十世不再護你的法！」

妙高禪師聞言，放聲大哭，不為失去護法，為自己修養底氣太差。

他沒忘記已做不悔。收拾了淚水與愧悔，依舊崖上精進的日常。

抵不住臭皮囊的疲憊，他再一次墜崖。舊事重演：有人托住他。

「請問來者是誰？」

「韋馱。」

「菩薩不是說二十世不再護我的法？」

「法師此前懺悔的意念之深，足可抵去二十世！」

3

我初讀這個故事即深深動容。日後不但收在讀經筆記，即連講課也不時援引，或者用以點明懺悔效益之大，或者用以證明《廿字真經》所謂「十方三界諸主宰，其數如沙塵。」

然而，著述也好，講課也好，終究是我個人的體會，聽者、讀者是否因而受益，我一無所知。靜芝的分享，讓我且喜且嘆。喜的是她的自覺之高，勇於面對己身的缺憾；嘆的是有此工夫者終是少數。

我曾刻意為罹患精神疾病的至交引述這個故事，對方聽得不耐，回了一句：「我又沒頭痛！」

他的確是沒頭痛，只是讓人頭痛。他的確是沒頭痛，可較諸頭痛，依我的解讀，精神疾病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缺乏自覺是一般人的通病，他不是罕見的異數。我偶而多事，企圖勸諫某些朋友時，發現對方在我拐彎抹角的婉轉說法中發現的，絕不是對其個人的指責，而是「他人」！

莫說他人，我自己就有語速過快的毛病，可從來無此自覺──直到無意中聽見了自己上課的錄音。

天哪！這語速，也太驚人了，誰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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