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禁苑嬌寒 章三之二

憶當年,他雄姿英發,琴心劍膽,既能橫槊,且能賦詩,更擅於書畫。得天的優勢,讓他少年得志,克紹箕裘,承其父朝中之位。曾為聖上出塞遠征,建立下汗馬功勞,更曾為聖上謀畫安民心、平天下之略,前前後後共坐擁朝中大權近三十載餘,風光一時。
惜今朝,意氣風發的權臣成了白髮蒼蒼的老腐朽,往日的榮華富貴轉成空,只落得家破人亡,子嗣凋零,居無定所,今日又與唯一的孤女骨肉分離,令其女四處奔波,只為尋父。
端凝著列在桌案上的老翁畫像,豔貴妃不由得幾分感慨,口中喃喃:「孟相國,當年是你自個兒拋棄了財富、功名,今日有此不堪,你也怨不得誰。」
「你確定是從那丫頭的身上取來的?」豔貴妃拋出了求證的問句。
「回娘娘的話,在下不敢欺騙娘娘,這畫像確實是從前相國孟銓孟大人之女的身上掉落出來的,在下擔保,絕不會有誤。」答腔的正是三皇子胤玄的謀士,展裕。
取畫當日,他聽從貴妃娘娘的密旨,照樣派人一同繼續多日的跟蹤,試圖用各種方法來探得其確實身份,只是他始終沒也料到,破其身份的關鍵竟是一張從她身上不經意掉落出的老臣畫像。
「但你又是如何確定她就是孟銓之女?」單單就一張畫像下定論,理由似乎太過薄弱。
「在下敢下此結論,絕非武斷、更非草率以交差娘娘所託付在下之要事。」展裕陳述。「在下跟蹤孟姑娘多日,除了得知孟姑娘現在暫時是孑然一身,此外,也意外發現孟姑娘近日正四處尋父,經常示人的正是現在娘娘拿在手中的那幅畫像。」
再瞅了那幅畫像兩眼,豔貴妃擱下它,說道。「前相國孟銓孟大人已出世十多年,依你年紀,你應該沒和他打過照面,再說,自孟前相國捐官後,歷經幾年風霜,容貌也多了不少蒼老,本宮倒是有個疑惑,想問你是如何斷定此畫像所畫之人為何呢?」
「不瞞娘娘,在下家父濡慕孟前相國之精湛畫工有一段時日,且也期許在下也能效法孟前相國之才能,所以在下自幼始讀書識字時,家父便經常帶著在下拜訪孟府向孟前相國求教,自然在下也親眼見了孟前相國數回。」說來慚愧,他怠於學畫,至今時也僅懂得皮毛。「也不瞞娘娘說,初見此畫時,在下只是覺得畫中人眼熟,也是思索了好一段時辰,在下才憑著兒時一點記憶才把這畫像的面貌和孟前相國的尊顏做聯想。」
當然,他也是私下找過長期服侍豔貴妃的老宮女秀錦求證過,才敢肯定,停止了對孟姑娘的跟蹤,迅速進宮,把畫像上呈給娘娘過目。
而當年豔貴妃為後宮謀士,曾為皇上處理些政事,理所當然,也和朝中不少重臣有幾番照面,自然也對孟前相國有幾分印象。
豔貴妃一眼即辨視出畫像中容顏多了幾分衰老的前相國孟銓,其實也不是件挺令人意外的事。
剛好就在眾人短暫寂靜的半刻,三皇子胤玄也來了。
「兒臣向母妃請安。」
「免禮。」
展裕同樣也向三皇子打揖行禮。
「不知母妃喚孩兒前來,有何貴事?」
「待會兒咱們再確切商議,不過在進行之前,本宮尚有一個問題要問展公子。」豔貴妃心中仍對畫像有幾分存疑。
「娘娘儘管問在下,在下絕對是知無不答。」
「你倒先別慌,本宮絕對信你所言。只不過……」豔貴妃玉手提著畫,歎道。「本宮只是覺得,孟姑娘看似是尋父尋得急了,竟肯把這幅畫像交給對她而言是陌生人的你,更落到咱們這群有心人的手裡,她似乎有些粗心了。」
展裕瞭解豔貴妃話中意,便如實地把取畫當日如何買通他人,刻意向易釵的孟姑娘挑釁,只是他也沒料到,那人八成不知他們口中的孟公子實為女兒身,而對她大施拳腳,畫像也才意外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明白了來龍去脈,豔貴妃玉口噤聲,若有所思。
「展裕。」清楚他們所談後,胤玄倒是有話說了。「並非我有意責備,當日以強欺弱,若是傳了出去,到底也不是件光榮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纖弱女子。怎說,咱們都失了顏面。」
胤玄剛好當時陪同展裕在場,親眼目睹了紛亂的經過。
展裕自己也清楚過失。「在下失禮,下回必定當面向孟姑娘賠罪。」
也怪當日展裕替那粗大爺引見三皇子時,不小心將孟姑娘曾對三皇子不恭之事說溜了嘴,引得粗大爺刻意出手強勁了些,好圖個三皇子的歡喜,又怎知弄巧成拙。
「本宮的三皇子什麼時候學會了憐香惜玉?」豔貴妃啓口。「可是孟姑娘對你不敬在先。」
「母妃倒是誤會了兒臣,兒臣並非對孟姑娘有憐惜之意。」他對女人憐惜,聽來都像是個天大的笑話。「兒臣只是覺得,就算今日孟姑娘並非女兒身,咱們也亳無必要以強凌弱。」
胤玄突然大聲喟然,又道。「可惜!可惜!」
「何謂『可惜』?」豔貴妃洗耳恭聽。
「原本兒臣還想惦惦“孟公子”的斤兩,看他可是兒臣正在尋覓的千里馬,只可惜他是女兒身,沒福氣任朝中職。」
「那倒未必。」豔貴妃此言是有憑據的。「當面賠罪之事就甭提了,咱們現在起該想個策略,為皇位繼承之事謀算。」
方好此刻,門外駐守的奴才入內通報。「稟告貴妃娘娘,華貴妃求見。」
聽聞此名,豔貴妃臉上抺上了幾絲不悅。「不是說了,咱們現在有事商討,無論是誰都不許叨擾。」但又細想,來者既是華貴妃,怕她心眼多,瞎起了臆測,衡量後便再道。「算了!讓她進來吧!」又對胤玄等人道。「你們先回去,今日未談完之事,改日再議。」
胤玄等人行禮,也依命告辭。
華貴妃被引入後,先是例行公事的向豔貴妃問安。
「多日不見,不知妹妹近日身體可安好。」
「不勞姊姊煩心,妹妹近日行事問心無愧,自然也吃得安穩,住得安穩,睡得也安穩。倒是姊姊妳呢?近日可睡得安穩?」
「自然也不勞妹妹操心。」華貴妃又問道。「倒是姊姊有個疑惑,妹妹妳這兩天怎會睡得安穩,怎麼沒在夜半三更時,被九皇子的嚎吆哭鬧聲給嚇醒呢?」
「敢情是姊姊夜路走多了,親眼證實了鬼神之說?」
「世上若鬼神,妹妹妳又怎能至今日,也能過得心安理得呢?」
「姊姊真愛說笑,妹妹行得正,坐得直,又怎會不過得心安理得?倒是姊姊,今日難得親臨妹妹這兒,不知是否是為了討教而來?」
「讓自己問心無愧的方式有很多種,我知,妳知,天下人都知。妹妹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式,姊姊也很想去瞭解,不過呢!姊姊今日來,並非討教,而是想送妹妹先前皇上賜給姊姊一些珍貴藥材,就算妹妹近日用不著,但怕哪天妹妹半夜開始睡得不安穩了,便可服用。」
華貴妃眼神示意,要貼身宮女綵櫻呈上。然而,豔貴妃卻無意收下。
「既然是皇上送給姊姊的,想必是珍貴無比,但妹妹不能辜負皇上對姊姊的心意,這禮,妹妹實在是承受不起。」
豔貴妃婉拒之舉,理所當然在華貴妃意料之內。
「咱們既然以姊妹相稱,皇上賜給姊姊的珍品,就如同皇上賜給妹妹妳的,妹妹又何須推拒呢?」
「無功不受祿,妹妹無德無能,實在是不敢厚顏收下這份重禮。」
「宮裡上下,誰不曉得妹妹妳德能無量,況且這份是謝禮,妳又怎能不收下呢?」
一句謝禮,讓豔貴妃稍微聽出了弦外之音。
「妹妹向來讓姊姊煩心,若要贈謝禮,也該當是妹妹奉上才是,也怎會是倒過來換姊姊親自送給妹妹了呢?」
「多虧妹妹錦心繡口,美言說服了皇上,此舉自然也是為姊姊我分憂解愁,所以姊姊理當親自送上謝禮。」
經她此說,豔貴妃也肯定了心中所臆測之事。「妹妹只不過是以常理推論,並將所思清楚向皇上分析,恰好皇上本和妹妹心有靈犀,妹妹每每所做之事不過就是順水推舟,談不上是個功勞。倒是妹妹有話想奉勸姊姊,這人呢!留來留去留成愁。肉中刺若是不早日拔除,要是惡化生了瘡,他日必定成為姊姊的掣肘。」
華貴妃微微一笑。「多謝妹妹好言相勸。姊姊素來愛惜自身髮膚,眼中生了釘,本當該拔去,肉中長了刺,早也應剔除。要不,其實姊姊也畏忌著,這個刺一朝也傷及了妹妹和三皇子,姊姊也會心疼的。」
對其所言,豔貴妃一笑置之,便再言。「至於要如何剔除,相信仰賴姊姊的智慧,必能達成了。」
「當然!」能在宮中傲立多年,她好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事用不著讓妹妹妳操心。」
這事不宜延遲,她立即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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