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鬼故事】急診回憶錄05酒鬼｜跟死了沒兩樣

「你盡量喝，反正現在是你兒子的肝」—成大急診外傷主治醫師

酒精性肝硬化病人接受兒子活體捐肝移植，再次喝掛被送急診

生個兒子去做賊，偷得蟠桃獻母親

急診的重點在於「動向」和「團隊精神」

「動向」—幫病人找到宿主，也就是接盤俠

「團隊精神」—你是不是自己人，有關係就沒關係

對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抗中保台」，對內「五族共和」「大家都是台灣人」；主內是人，主外都不是人。

我把你當人看

蟠桃是系統外的東西，用各種手段燒殺擄掠搞到系統內都沒關係，在系統內為了避免內戰危害系統會制訂宮廷禮儀：「一個人的自由，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範圍，才是真自由」。在系統內行使的叫權利，向外干涉的叫權力。

系統內有自由，但絕非平等，一般而言是上對下的關係。

重點在於「獻」這個字。

像這位酒鬼阿伯，喝酒喝到肝硬化了，兒子捐肝給他，他還是繼續喝掛被送急診。

對他來說這塊肝臟不過是兒子獻給他的蟠桃。

又如在高醫實習的時候有位新陳代謝科主治醫師的媽媽，因為拒打胰島素，反覆因為高血糖昏迷或酸中毒送急診。

因為是上對下的關係，你就算是新陳代謝科醫師還是低父母一截，小至家庭上至政府都是這副德性。

(但是我之後也因為成為急診自己人得到很多好處。 Family, STRONG.)

急診雙寶：酒鬼與流浪漢

根據前文，頭皮撕裂傷的人大概一半當下有喝酒。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酒後外傷病人，但是這種還稱不上酒鬼。物質濫用在DSM有嚴謹的定義，更何況隨便把病人歸類為酒鬼，可能會造成誤診。

頭部外傷來診，我們會先做神經學檢查。

就像電腦一樣，人腦是很精密的設備，如果出問題會表現在螢幕上，可能黑屏、藍頻、無法開機或某些程式無法執行，用結果推斷是否有腦部受損。

跳「第一支舞」就是求偶時的神經學檢查

大家最熟悉的就是是1974年由二位神經外科醫師發表的格拉斯哥昏迷指數(Glasgow Coma Scale)，應該常常在電視新聞上看到。

昏迷指數低於8分的話要小心舌頭向後倒阻塞呼吸道造成窒息，可能需要置放進階呼吸道(像是插氣管內管)

酒鬼最討厭的是昏迷指數常常低於8分。

故事都大同小異，警方接獲報案有人路倒或是車禍自撞，不省人事。

好現在人球在警察手上，他們能怎麼辦？當然是叫救護車。

好現在人球在救護車手上，他們能怎麼辦？當然是丟包急診。

檢傷昏迷指數3分，體溫34度，血壓70mmHg自然是最嚴重的一級。

你眼前是一個外觀可能一些小擦傷或頭皮撕裂傷，完全無反應像瀕死的人。

要插管嗎？插管就需要呼吸器，有呼吸器就要住加護病房，醫院加護病房不一定有床，而且現在還不知道外傷在哪裡，下一步要找哪一科主治醫師收住院？

動向—宿主在哪？

好現在人球在你手上，萬一窒息死了算你的。

總之先大量點滴輸液叫血來輸，安排全身電腦斷層(whole body CT)

做完更驚奇了，完全沒有骨折內出血，倒是病人體溫回到35度，血壓大概90mmHg左右，連絡不到家屬。

酒鬼和流浪漢的共通點就是聯絡不到家屬，身上沒有身分證，掛號系統顯示「無名氏」。

「反正血叫了就輸，先留觀」

「確定嗎？不插管嗎？」

兩小時後，我去飲水機裝水，看到旁邊站個人拿泡麵等著要泡，正是這位剛才昏迷指數3的酒鬼。

「幹叫他滾」我回護理站說。

這是今年剛發生的真人真事，每天全國各地急診都在重複一樣的故事。

離開急診他可能也沒錢付，就當義診吧。

某些團體蜻蜓點水偶而去路上換換藥那叫做秀。

抽血驗酒精

有時候病房值班會接到類似電話：

「這裡是○○派出所，有位病人我們忘記請他吹氣了，想請你們抽血驗酒精」

「病人已經離開急診很久，上來病房了」

酒精代謝這麼久可能已經正常了，病患其實完全清醒，第一時間沒抽血現在也只是為了幫警察交作業而已。

這就是警察的便宜行事。

開醫令的人是你，負責的是你，你也無法驗證對方是不是警察。

但是大多時候我們也是會配合。

救護車：會鳴笛的垃圾車

某天早上7點，離8點白班剩1小時，在成大醫院急診外科只有我，護理師可能去內科幫忙。

此時兩名穿制服的壯漢衝進來

「快點！快點！」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這兩個人也沒講原因，只重複「快點！」

我跟著他們到急診門口救護車旁邊，只見後車箱是開的，擔架上躺著一位病患。

「怎麼了？」

「沒有，就車禍」病患意識清醒。

搞了半天結果是救護車推床輪子壞掉降不下來，車上司機和EMT只想丟包，沒想到推床壞掉無法丟包，怕人球在手上爆掉。

「扶這裡！扶這裡！」

結果是我扶著病患頭部的推床，兩位壯漢扶推床旁邊將推床拉出救護車，再移到醫院推床上面。

由於病患加推床太重，拉出救護車的一瞬間下沉，讓我雙手肘和大腿都是擦傷。

病患進了急診，救護車丟包完成開走，只有擦傷跟著我回家。

雖然救護車有時候就是會鳴笛的圾圾車，但是像這樣整車裝的都垃圾的情形也是十分少見。

一般來說私人救護車垃圾的比例高一點，有時候載洗腎病人看門診也會鳴笛。

沒有診斷，就沒有誤診；沒有醫療，就沒有糾紛。

如果再發生一次救護車推床壞掉，我不會再站起來，反正病患在你們車上還沒有掛號，死了算你們的。

這時候就要參考前輩的做法。

原車轉診

有些小醫院也會開設急診 (這對醫院有極大的誘因，之後再談)

很多部長、教授級的醫師會去那裏打工。

有救護車送頭部外傷病人，直接在門口就叫對方轉院。

「我們這裡沒有電腦斷層，轉院！」

根據高級外傷救命術（ATLS），病患來診須用有限的資院評估，穩定生命徵象以後有需要再後送。

https://www.sem.org.tw/EJournal/Detail/36

但是直接原車後送完全不會留下醫療紀錄，而且自己是教授，醫學中心的醫師都是學生輩也不敢有怨言。

這些人教學生的時候，初級評估primary ABCDE 講得頭頭是道，實際遇到做得又是另一套。

「好希望急診毀滅。」—某林口長庚眼科住院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