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食譜

2023/09/24 sun.

我沿著記憶的腳步，跟隨著妳的步伐走在兒時記憶中那每週未固定拜訪的菜市場。菜市場跟十多年前相同，一樣的街景、一樣的吵雜喧囂。大多數的攤販仍是從前的面孔，只是時間在他們的髮上添了幾分花白，背也更彎了些，當然也出現了幾張陌生的新面孔。

那一家蚵仔麵線，在第二代接手經營沒幾年後就不再營業了；常吃的那家貢丸米粉老闆夫婦都還健在，只是半退休了，這幾年偶爾嘴饞想吃，卻撲空了好多次；而曾經每逛必買的炸粿，隨著我的年齡增加，炸物已不再如童年那般吸引著我。

騎著機車緩緩經過這條市場的路，人聲依然鼎沸，只是歸屬感不再像從前那般緊密。自祢離開後，我就不曾停下機車，慢慢走著一攤攤仔細的逛過去。從此菜市場不再是我累積情感的場所，菜市場就只是菜市場了，我只會定點式的短暫逗留，然後離開。

我更常到記憶中的菜市場漫遊，在腦海把所有我們曾一起在菜市場的回憶片片串起，想像著祢依舊在我們身旁。在回憶中漫遊的我，有時5歲，有時12歲，有時15歲，我很遺憾高中之後就沒有在週末跟妳一起去逛菜市場的記憶了，又或者是當時的我接觸的世界變得更大，跟祢一起去菜市場已經不能在我心裡留下深刻的記憶呢？

今天我起了一個大早（祢懂得，其實也就上午10點），我前往了唯一知道的一家豬肉攤（我已經不記得從前祢都是在哪家豬肉攤買的豬肉），在20分鐘的排隊時間裡，我打開Google 搜尋：包水餃+豬肉。看見一份食譜採用兩個部位的豬肉1:1混合，盲猜需要買的重量只記得祢曾經說過：包水餃的豬肉要絞兩次，我也這麽告知老闆。挑了一顆高麗菜、一把青蔥，我實在想不起來當年祢的手工水餃還放了什麼閒聊，有青蔥嗎？材料應該就這些了吧?

半調子的我就這麼開始處理水餃內餡了，記憶中祢在菜板上剁碎高麗菜的聲音「ㄉㄡ、ㄉㄡ、ㄉㄡ」規律中又帶著悅耳的節奏感，我只能一下一下磕磕巴巴的切碎。印象深刻的還有要記得加鹽巴去除高麗菜多餘的水分、肉餡要摔打成筋，然後就可以開始包了吧？我信誓旦旦的找了在家庭成員一起進行這一項久違的家庭活動-「包水餃」。果然，十多年沒包的結果是一開始的歪七扭八、奇形怪狀，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放上內餡之前都要先手工「拓展」水餃皮的大小，確保水餃一顆顆都餡料飽滿。

包水餃活動的尾聲必須得是「吃水餃」，大家也都熱烈期待這一項最重要的結尾，一口咬下熱氣騰騰的水餃，與記憶中的興奮不同的卻是鴉雀無聲的寧靜。原來，高麗菜加鹽巴去除水分後不是只要擠出多餘水分就行，還得再幫高麗菜洗過一次澡才行。過鹹的水餃在冷凍庫裡靜靜躺著乏人問津，後來都被我默默的吃完了，與記憶中的味道截然不同，與記憶中包完水餃的歡樂也大相徑庭。

祢做的水餃味道既無法複製，也無從回憶。那一刻，我突然對有些家庭以手握家族食譜而驕傲的心情產生無比的忌妒，只是我再也沒有機會拿到「媽媽的食譜」。

在祢離開的第五年，在日常的一日三餐裡，我們仍時不時的想起祢曾為我們做過的一道道家常料理：潤餅皮蛋餅、芋頭粥、豬肉炒竹筍、香菇雞湯．．．我們從不曾公開討論這個話題，但透過這些料理被提及，默契裡片刻的鴉雀無聲，爾後的若無其事，我知道我們仍然深深想念著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