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的藝術：談打倒三明治〈永信悠然向死而生〉

更新於 2024/02/07發佈於 2024/02/05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自從開始使用精神科的藥物、認識了各種藥物的名稱後，一直覺得這些藥物的中文名稱很有趣：針對憂鬱的「千憂解」、針對躁鬱的「立定錠」、針對思覺失調的「樂途達」等等。就在昨天(1/31)晚上，在表演上第一次聽到了打倒三明治的〈永信悠然向死而生〉。主唱解釋到，其中的「悠然」是一種藥物的名稱；這頓時讓我想到我正在用的安眠藥物「悠樂丁」。查過之後，發現兩者竟同屬「苯二氮平類」的藥物，主要是安定神經、解除焦慮狀態的用藥，照仿單上看來，兩者的差別只在「悠然」將你從焦慮的狀態壓下來，而「悠樂丁」則是直接將你放倒；而悠然的廠牌，還真就是「永信」。

主唱欣茹的聲音是溫柔的。不知為何，我總喜歡聽著溫柔的聲音乘著輕鬆暖色的弦律，唱出無奈絕望而疼痛的歌詞。整首歌的弦律進行柔和，貝斯邊跳邊晃著，爵士鼓像是車窗外閃過的影子；吉他，則像是車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像是在夏日的傍晚開著車兜著風，一切都套上暖橘色的濾鏡，舒適而鬆散。事實卻不是這樣的；不是舒適而鬆散的。事實是吃了名為「悠然」的藥以後，依然不得悠然、事實是想過著輕鬆的生活，卻得拿著枕頭不讓聲音穿透。像是Evagelion 中碇真嗣坐在由Dummy system操作的初號機裡、在唱著『彼此信任的快樂，讓我們珍惜她』的歌聲中、在夏日傍晚的溫暖天色下，將化為使徒的、朋友乘坐的機體徹底撕碎、生吞活剝。

很喜歡欣茹創作詞曲的地方，是他在韻母與弦律的咬合上下了功夫：就像同樣在現場演奏〈浪漫人渣〉的『到頭來我還是』、像〈Roadkill〉的『說得像跟他有關係』、『就要判死刑』。這是一門很講究，但在現在很少人在做的、僅能從少數音樂作品中找到的手藝。沒有這門手藝，詞曲依然能成立，但當韻律相合時，歌詞就能像烙鐵一般深深印入你的腦海中。就像唱出的那句話：『可是在二十八的那天，還是悠然不得。』用了「千憂解」，卻未能解千憂；用了「悠然」，生命卻依然焦慮而悠然不得。或許這些名字正反映了我們的嚮往：嚮往百千憂愁得以化解、嚮往陷入焦慮時得以悠然。

就在歌曲的三分之二處，唱到了「我何嘗沒去想過」；接著是八秒鐘的沉默，只剩下吸氣的聲音。在02:17，鼓打下了預備拍，之後便是帶了點搖擺樂感覺的，以貝斯為主體的旋律進行，襯以人聲在背景竊竊私語；就像每次恐慌發作時，周遭的人說的任何話，都被無限放大、大到將所有氧氣都擠掉，無論那些話是褒揚還是嫌惡、甚至不管是不是對著你說。

過著輕鬆的生活，我何嘗沒去想過。是啊，我也想過著那樣的生活啊。至少於我而言，從來都不想因為這一切而成為個特別的人；不過這麼多年過去，我甚至已經忘記作為一個「普通人」是什麼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