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起來、然後搭進去：關於那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搭起來、然後搭進去：關於那個「巨大的草台班子」〉2024-02-10

　　「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2023年，這句話在中國的社群平台上廣為流行。一些中國泛知識圈的人士（或者說，知識份子式文青）如同被點醒了一般，將這句話奉為時代真理般的金句。

　　「草台班子」顯然不識台灣人熟悉的語言，但大致上能夠知道它的意思。一開始，指得是那種主要從農村等相對非城市的地方出現的、流動演出的傳統劇場表演。之後則引申為臨時的、拼湊出來的非專業團隊。

　　那句話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它帶有一種幻想破滅後的釋然：世界並沒有我們小時候想的那樣「高大上」、沒有那麼遙不可及。它就像我們身處其中的任何一個團隊，其實終究就是幾個渺小的、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就算是政府、或者企業高層，說到底也就是由一些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個人組成，沒有人真的知道事情會變得怎麼樣，就像在正式發售之前，沒人能預料到《幻獸帕魯》會有如此之高的銷量和熱度。

　　某種意義上，這種思路為我們舒緩了愈加壟罩半數現代人的「冒牌者症候群」。因為事實上大家都是戰戰兢兢、大家都是鼓起鳴囊來讓自己看起來更大的井底之蛙。只要沒有所謂的「正牌」，也就沒有人該被稱為冒牌了。

　　十九世紀的蘇格蘭，一位名為MacGregor的幻想家與傳奇詐欺犯，透過販賣拉丁美洲國家的債券和募集移民資金，收穫了（當時的）130萬英鎊。他虛構了不存在的Thomas 船長，以其名義寫了子虛烏有的國家"Poyais"之導覽書。並在最後，真的帶領船隻前往拉丁美洲。

　　雖然最終他的謊言被「拆穿」。但事實上，即便"Poyais"不存在，如果他招募的那批拓荒隊真的成功殖民了他們抵達的土地，或許他所宣稱的那些商業價值都能夠一定程度地被兌現。那麼，在資本主義世界的邏輯之下，他甚至不算是說了謊。而更像是「成功地運用策略和人格魅力，在巨大風險中，讓本來辦不成的商業計畫獲得成功」。

　　那些「真正的」或「核心的」東西可能從一開始就是空的。跑在隊伍最前面的可能是MacGregor、Elizabeth Holmes或青年川普，也可能是卓別林、阿甘或豆豆先生。而如今，機器的運轉已經不再能被個別的人停下。AI在跑、火箭在跑、量子對撞機在跑。曼哈頓計畫的成員從興奮、得意到變得困惑、絕望。其他領域的第一梯隊，也不時陷入這種對於意義與價值的危機：

　　什麼是人類要前進的方向？眼前是天堂還是地獄？

　　「做好當下應該要做的事」。

　　從一個面向上，這是最具體與最清楚的存活方式。但從另一個面向上，這是最糊裡糊塗的。我們奔跑著，但不知道自己在做的究竟是些什麼事，只要每一天都能夠熬過去。就是溫水中的青蛙，鳴囊到底多大，自己心裡有數。畢竟我們終究只是一群草台班子，默默地也就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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