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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馬奎斯出於對馬康多的愛,寫下《百年孤寂》,韓國作家Kwonlee也出於對馬奎斯的愛,在二〇一五年接受出版社邀請,寫下這本可謂百年孤寂解碼之旅的散文紀實,讓喜愛馬奎斯的書迷再次參與他的人生,也讓尚未看過百年孤寂的人,有了一次認識他的機會。
主修社會學的作者畢業後,即開始周遊列國,期間寫了六本長短篇小說,包括ㄧ本為了尋找靈感的族譜而寫的世界旅行隨筆。早在這本書邀約前,作家就曾在二〇〇八年造訪過哥倫比亞,也是書中主角馬奎斯的故鄉。多年後因本書創作,再度踏上這本魔幻寫實小說的主舞台,除了帶領讀者重溫馬奎斯的生平及百年孤寂的創作背景,更進一步探究形塑小說魅力的原因及背後鮮為人知的其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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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從《百年孤寂》、《活著是為了說故事》、《馬奎斯的一生》三本書作為再訪馬奎斯的索引,一路從馬奎斯的出生地聊起他的成長、求學、決定棄法學院從事小說寫作、加入巴蘭基亞文藝小組,結識到影響他一生的作家好友們、進入報社擔任記者、成家。期間曾因所屬報社發佈批評軍方的文章後,遭受威脅而逃至國外。定居過巴黎、也流亡過墨西哥。
馬奎斯將過往的生命經歷有意識的寫進《百年孤寂》,不論是外公對他不斷提及的「香蕉大屠殺」,還是外婆說鬼故事的方式,一定程度上鑿刻了他的敘事構成,卻因故事的內容及形式極度不真實,像極灑狗血般的玄妙八點檔劇,而被歸為『魔幻寫實』。但馬奎斯曾在訪談說過,他從不寫無事實根據的事,這或許可以用來說明,爲何總有新來的研究者前仆後繼地投入,就爲了挖掘更多馬康多的象徵意義及光怪陸離的情節解讀。隨著時代推移,我們逐漸察覺,這或許已不是拉丁美洲的馬康多,而是全世界的馬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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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寫實文學的燈塔《百年孤寂》幾乎可說是馬奎斯的代名詞。後來的文學創作者如中國作家莫言看了小說後,更是說過「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這樣的話。在一九六七年獲得巨大的關注及成功後,他並沒有忘記他紀實記者出身的使命,他持續參與社會,關注拉美命運,一九八一寫成的《預知死亡事件》、一九九七年的《綁架新聞》,是他想讓大眾了解的另一個百年孤寂。
《預知死亡事件》說的是謀殺,但因爲牽涉其內的人是身邊熟識的親友,所以在母親懇求下,才在事件發生後的三十年後,待相關人士皆已離世,這場謀殺秘辛才被揭發。
《綁架新聞》則是另一則令我瞠目結舌的真實事件。據書中所提,這是發生於一九九〇年八月至一九九一年六月,十位記者在哥倫比亞最動蕩不安的局勢下,被黑幫綁架的報導文學。這場惡名昭彰的人民惡夢,花了馬奎斯三年取材時間才完成。哥倫比亞一直以來除了深受保守黨及自由黨不斷內鬥之苦,毒梟艾斯科巴在國內橫霸專權的惡勢力也是人民的夢靨之一。
在寫作取材期間,作者參觀了現由艾斯科巴兄弟經營的毒梟「艾斯科巴博物館」。除了詳細展出他的種種事蹟,還包括他差點被擊中的彈痕、用過的廁所、藏贓款的地方、他的通緝照、養在私人動物園並破壞哥倫比亞生態的非洲進口河馬等照片⋯
生前靠著掌控全世界近八成古柯鹼市場,橫行專斷的他,死後繼續利用「知名度」大賺不知情的遊客錢,其大搖大擺美化粉飾的手法難道不是另一種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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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寂》寫盡充滿亂倫、外遇、謀殺、自殺的驚悚,最後甚至出現姑姪亂倫,生出豬尾巴小孩被螞蟻吃掉的命運,荒謬感充斥,卻是出自有所本的真實。這一連串馬奎斯口中的狗屎命運,其實隱含的是他對書中人物深切的同情。
深受卡夫卡《變形記》影響的他,個性沒有常見大作家的冷僻孤絕,他熱愛生命,關注人類受傷心靈,與同父異母的十五名兄弟姐妹關係良好,是作者認為就他目前所知的作家中,朋友最多的一位。
他最為人熟知的另一位知名好友,是帶領古巴革命成功的卡斯楚。他對卡斯楚的熱愛後來甚至影響跟其他好友的反目切割。在一九七五年完成的《獨裁者的秋天》,據說就是根據卡斯楚的原型所寫。
他對政治涉入之深,即使在知道卡斯楚革命成功卻實施獨裁政權後,依然不離不棄的態度,也是馬奎斯晚年頗受爭議的一樁軼事。
《百年孤寂》中「香蕉大屠殺」之後,馬康多下了四年十一月又兩天的雨,我一直懷疑是得了失眠又失憶症的馬康多居民流下的眼淚。
馬奎斯真真切切愛著他筆下的人物,其實完全不魔幻,魔幻的是我們,分不清現實跟虛幻的也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