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雖說不長,但也確實不算短…
經歷了足足兩週的焦慮,我在這天下班後如約來到了前台。同樣給健浩發了訊息,等著他出來。
除了時段與在場仍有其他路人以外,無論是「出場」方式或對白都與上一次幾乎一模一樣。
「你要喝些什麼嗎?」健浩問。見我搖頭回應後接著說:「那先讓我把這(水瓶)裝滿吧。」
我淡淡笑著,安靜地等他將瓶子裝滿,然後跟著他到諮商室。
「所以,上兩週怎麼樣呢?」一坐下,健浩便詢問道。
「上兩週…我忽然感覺對某個舊同事著非常不理智的愧疚感。不過事後想想,確實也只是不理智的想法而已,也就自己消化掉了。」
「嗯?說說看。」
偏頭想了想,為了方便解釋,我一一向健浩介紹了自己的前同事。
「我之前公司有兩位臨床心理師,思思和佳佳。或許是因為學術背景比較接近,我們很快熟識。即使佳佳是較後期才加入的。」「近期,我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懷疑佳佳跟前老闆是一伙的想法。但我仔細分析,確信佳佳是個好人。 那之後突然來了很強烈的愧疚感。 ,我責怪自己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恩人有如此的懷疑。」
「嗯。是什麼讓你懷疑佳佳呢?」
「前老闆一直在大家面前表達對佳佳的重視。而且佳佳是個聰明人,她在面試前調查公司背景時發現了老闆的自戀,因此在面試的時候就要求與她合照。而且她也是個很小心的人,在必要的時候她也會保護自己。」「在來是那場最後的會議,在我進到那房間時,看見佳佳是在場的。我不知道在我抵達以前她們說了什麼,但是她們似乎非常確信我拒絕與上司討論個案轉接 的事…我當下懷疑是佳佳出賣了我,但事後想想她們也不是第一次惡意揣測事實,或許這一次只是正好被猜到了吧…」
「聽起來是一項合理的懷疑,但你說愧疚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我不該懷疑佳佳,她真的幫了我好多。當初讓替我收集資料,讓我給自己的作品申請版權的是她。而且那天在我上樓提辭職以前也是她教我怎麼跟老闆溝通的。我怎麼可以懷疑一個用心幫助過我的人呢? 而且那天我轉接個案,也是她全程協助,甚至做了一些保護我的舉動。 事後因對她懷疑產生了愧疚,我試著給她簡訊向她問好,但一直沒有得到她的回覆。 」「直到幾天前,我出席學校會議的時候她才回我。 出於愧疚,我簡單跟她說明了情況,只是我仍然沒有向她坦誠懷疑她的事情。 」
「所以你因為佳佳的個性而懷疑她,同時也因為她的個性而打消了對她的懷疑。”
聽著有點繞的複述我點了點頭。
「既然你也發現了這份愧疚感是不理智的,而且從你的描述你似乎也已經解決了這種愧疚的感覺,那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到你的嗎?」
「倒是沒有,只是分享一下上兩週發生這樣的事。」
「好,既然這件事情不需要我的協助,那有什麼是你想跟我分享的嗎?」
再一次仔細想了想,我回答:「我回覆了律師關於我的選擇,但也不知怎麼了,律師就沒再回覆我了。過去兩週我也沒再收到前老闆的騷擾,也沒有收到任何有關需要我配合調查的通知。」
「配合調查?是上次你說被威脅舉報的那件事?」聽著健浩的詢問,無點頭回應。「是什麼讓你的前老闆說要舉報你的呢?因為那份錄音?」
「剛開始她是說那份錄音,不過事後我其實仔細想想,我錄的是與上司的談話內容,不是跟個案的面談。某方面來說其實並不算違反了條規。」
「是的。」健浩認同地點點頭。
「但她們其實還說過我的轉接做得不完整,說我對待個案的態度極差。我想大概會用這個理由去舉報我吧…」
「怎麼說不完整的轉接呢?你跟我說過嗎?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沒,我沒說過。」我思考著該怎麼描述。 「我對那天發生的事情有點混亂,我已經忘了是否有在轉接前先跟個案說明。」稍作停頓,我努力回憶當天發生的事。 「上次說到的,在佳佳提議先告知上司關於轉接的事情后我們回到樓下,我將案子盡可能完整的轉告了佳佳。她也在那之後提議我陪同個案進行轉接過程。個案聽完報告以後與丈夫一同出來,然後我們在佳佳的辦公室裡,由我給個案介紹起了佳佳。 由於之前老闆要我告知個案,自己是因為個人原因無法再繼續成為她的治療師,幾乎照著要求說出情況的我很快被佳佳打斷,以因個案目前的狀況更適合由臨床心理 師接管為由委婉地打了圓場。 」「事後,我和個案的丈夫離開了佳佳的辦公室,就這樣將個案交給了佳佳。 」
「聽起來是很完整的轉接,是什麼讓你說它『不完整』的呢?」健浩問。
「老闆其實要我再見完個案最後一次才告知個案即將被轉接的事情。就是先做完完整的一次,然後在結束前跟個案說她即將被轉接。可我當時候不知怎麼回事,幾乎完全忘了她曾經這麼說過…」
「嗯,我聽懂了。」健浩點點頭。 「你的前老闆指責你,甚至威脅你,因為你沒有按照她的方式進行轉接。但根據你的描述,你跟佳佳使用的方式,也是另一種轉接的方式。」
健浩的複述聽得我有點發愣,片刻後我才點頭回應。
「既然錄音是關於你和上司之間的談話,轉接也是完整的,這樣你還覺得她們的舉報奏效嗎?」健浩接著詢問。
「我不知道,她們很會使用話術。我不知道她們會怎麼樣描述這些事。」
健浩若有所思地停頓,片刻後詢問:「你對CBT(認知行為療法)的了解有多深?」
對於突然轉換的話題,我愣了幾秒鐘。 「不多…準確來說,學過,但忘得差不多了。」我非常乾脆地承認。
「沒事,那你可以看看這個。」說著,健浩再次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紙卡。 「這裡有10種認知扭曲(cognitive distortion),你看看哪個跟你目前的狀態更接近一些?」
「啊,好的。」我輕笑。在接過紙卡的那一刻喚起了久遠的回憶,確實是許久以前上課學過的東西。沒記錯的話甚至某次考試還考過。
我花了些時間嘗試理解紙卡上的10種描述。並不是有多難懂,而是此刻薄弱的專注力導致將注意力放在紙卡上成了一種挑戰。甚至有幾次,我發現自己觀察起了正埋頭認真寫字的健浩,或者開始關注那聲音有點吵的空調。直到健浩停下了寫字的動作抬頭,我才似乎醒悟,提醒自己趕緊仔細看看紙卡。
「嗯…『災難化』(catastrophizing)……吧?」我有些不確定地回答。
「災難化。」健浩複述我的回答。「 就是說將事情放大、嚴重化?」
「嗯,我其實一直都知道這是一件小事。也有人這麼跟我說過。」
「那是什麼讓你還放不開呢?」
我苦笑回答:「我不知道。」稍作停頓思考。「可能是我的理想主義吧?」
「你的理想主義?」
「就是…世界和平?認為人性應該是善的?」
健浩再一次若有所思地沉默,或許是不太確定該怎麼回應。
「只是我的個人猜測,有個朋友說我不算理想主義。只是……我好像沒法解釋放不開的理由,所以在想有沒有這樣的可能。」
健浩點頭表示理解,瞟了一眼茶几上的小鬧鐘。
「這樣吧,我覺得有些事情我們可以留到下一次再深入討論。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我點頭同意。
「那麼上次說到的『正念呼吸』,或許在必要的時候依然可以使用。再來是,我們今天都有討論到你想分享的事情了嗎?」
「嗯,基本上都說了。」我簡單回應。
「那我們就在此結束吧。」
***
走出諮商室,天色已經黑了。我看了一眼走在我右手邊的健浩,隨口搭了句話:「我希望我沒有給你造成太大的壓力。」
健浩似乎有點意外地挑眉。 「嗯,這你不需要擔心。你知道的,我們都會自己做調整。」
聽著他的回答,我忍不住笑了聲。 「好。」
來到了前台,健浩替我拉開了玻璃門。 「路上小心。」
「下次見。」我輕笑道別,走了出去。
所以,我果然還是挺難搞的…
狀態下降,更新延緩莫怪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