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時刻

下墜的體驗，不知道有多少人認真體驗過？

這樣的體驗對我而言，除了害怕與失控外，更讓人深刻感受到的是，後悔。

深沉的、強烈的，難以自制的悔恨，由內而外的蔓延，那不是心痛、亦不是厭惡，複雜的恨意，源自於過去的脆弱根基。

登高瞭望，征服眼前一切的慾望，難以遮掩，而這類的慾望，在人造的樓台上，尤為明顯。

我們透過泥土、木頭、石頭，乃至鋼筋水泥，建起一座座數十尺，乃至數百尺，直奔天際的人造高峰，盡管我們都很清楚，這一座座人造物，永遠無法比真正的群山還要恆久。

歲月的磨礪、災厄的降臨，總會將我們自認為透過精密計算的人造高峰，以極其羞辱的方式，崩解、毀壞。

眷戀高處的人們、嚮往天空的人們，依然無法飛行的我們、依然無法滿足的我們，在失去立足之地時，無論自願與否，我們都得下墜，墜入那難以言喻的悔恨之中。

他們伸直雙手，向著曾經擁有的高處抓去，每一把奮力的攫取，卻將自己推向更遠的深淵，在失重時刻，選擇掙扎。

他們驚慌怒吼，向著曾經所有的靠山呼喊，每一句急切的嚎叫，卻只換來不絕於耳的呼嘯，在失重時刻，選擇求救。

他們茫然瞪視，向著曾經生長的大地凝視，每一幅封塵的過往，卻無法感受到當時的歡欣，在失重時刻，選擇回憶。

我望向他們，或許，我也是他們，掙扎、求救、回憶，最後我不禁抬首，望向曾經承載著人類信仰、文明的高塔。

不如上層的精美奢華，以有機質所建起的基座，早已腐朽、破敗，而中層的梁柱不僅裸露，甚至毫無遮蔽的顯露出其中令人痛恨的投機與含糊。

如今，我很清楚墜落不是意外，更不是任何陰謀詭計，只不過是源於那令人無法置信的僥倖心理所致。

我們早已擁有更先進的技術，卻不願意補足過往的缺失，迷信的認為古法是充滿智慧，不容置疑的，我們明明擁有了能力，卻貪圖一時的近利，無恥的認為塑膠桶可比鋼筋。

最後，我再度凝望著大地，大地早已失去原始綠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止盡的漆黑柏油，我不禁升起令人厭惡的僥倖……

或許，人造的大地，就如同人造的高塔那樣的脆弱、那樣的經不起考驗。

希望，我能記住這失重時刻，下次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