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6|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光照在黑暗𥚃,黑暗卻不接受光: 李滄東與《密陽》(上)


痛苦是上帝的擴音器,要叫醒這聾聵的世界 (出自魯益師C. S. Lewis《痛苦的奧秘》)


知道韓國導演李滄東的名字,是在看了他導演的電影《密陽》(女主角全度妍因為這片成為韓國史上第一位坎城影后)。這部電影直接挑戰了我的基督教信仰,但也讓我對信仰有了更深層的反思。


面對這麼一部看似嘲諷基督徒信仰的電影,我並沒有想要翻案或消毒什麼的,我只是嘗試理解(分析談不上)李滄東想在電影中表達什麼。總之,用基督徒的眼光來解釋電影,客觀當然不可能,偏見可能也無法避免,但至少想誠實說出這部電影帶給我的感動和我所讀出的信息。


電影一開始(本文有劇透),陽光晴朗,一部拋錨的車子停在鄉間路上,女主申愛正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援助,這位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主,正準備帶著孩子到她丈夫生前的故鄉,一個叫「密陽」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


申愛在密陽開了一間鋼琴教室,教琴維生,和兒子相依為命。因為修車的緣故,認識了熱心但外貌平庸氣質粗俗的汽車維修廠老闆宗燦,宗燦對申愛產生愛慕之意,常常主動提供協助,只是女主角對他毫無感覺。


平靜的生活過不了多久,為了盡快融入社區並獲得他人的接納,申愛佯稱買地投資,假扮富婆,沒想到引來歹徒覬覦,綁票她的兒子,最後歹徒撕票,申愛先喪夫後喪子,摧心裂肝,幾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在悲慟無法忍受下,她決定走進教會,希望得到解脫。


她的痛苦果真在教會得到了撫平和釋放,她感受到上帝的愛完完全全地覆蓋了她,也很快的參與教會的許多查經和傳福音活動。雖然她心中仍然無法完全抹去喪子之痛,但教會生活的喜樂氛圍和教會內弟兄姊妹給予的關懷支持,讓她重新得到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直到有一天,她因著上帝的愛給她的感動,決定去監獄傳福音給謀殺她兒子的兇手,並且願意當場原諒他,以此來回應上帝的愛。申愛萬萬想不到的是,兇手在監獄中也已經信了上帝。兇手微笑的對女主角說,他得到了上帝赦罪之恩,內心也感受到上帝賜予的真正平安。


申愛當下大受打擊。之後,憤怒的深愛去教會搗亂扔石頭,色誘教會長老犯罪,破壞佈道會等等,直到最後自殺,被送到精神病院。


電影的最後,申愛出院回家,她到底有沒有走出痛苦,到底有沒有認清她信仰的誤區,或是認清她的信仰,導演留下了一個看似開放的結局。


從電影情節中隱藏的細節,其實我們可以看到悲劇彷彿無可避免。


女主角最後企圖用自殺結束痛苦,因為喪子之痛終究無法緩解,甚至感受到生命本身就是痛苦的宿主。這讓一般人很容易直接聯想基督教信仰對人類苦難的無能為力。正如申愛對著藥局老闆娘(教會的教友)的寬慰之詞直白的怒斥: 如果上帝愛人,為什麼我兒子會被殘忍地殺害? 那畢竟只是個無辜的孩子啊!


申愛選擇移居丈夫的故鄉密陽,表面上是為了完成丈夫的心願,事實上是想離開之前所居住的城市和朋友圈,因為她的丈夫生前婚姻出軌。導演透過申愛弟弟的質疑點出了真相: 她希望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逃避她被丈夫背叛的羞辱。同時,在新的地方,她可以把不堪的現實加上甜美的包裝和道德高度。


電影情節也透露,申愛在她幼年時經歷來自父親的家庭暴力,造成她非常年輕就匆促結婚(婚姻基礎有可能因此不夠牢固),即使她藉此逃離了原生家庭,卻又深陷在不幸婚姻之中,若非丈夫車禍意外身亡,申愛仍然無法改變不堪的婚姻生活。對申愛來說,直面對付生命的磨難並不容易,於是她選擇了逃避、掩飾和自我欺騙。


然而,她並沒有考慮到孩子對陌生環境的排斥和害怕(片頭兒子躺在地上無奈消極的抗議)。為了融入環境,她用炫富來吸引友誼,間接造成綁票悲劇。不過我們若因此論定申愛要負完全的罪責,也失之公允。一般人面對苦難,有信仰的人有時也不免會陷入困惑或憤怒(上帝真的愛我嗎?) 不信神的人就會直接懷疑「上帝若愛世人,就不該對苦難袖手旁觀。」即便這些苦難有些可能是因自身軟弱或經不起試探所引起。




我們一生難免面對許多的挫敗,有些往往不是無預警的平地一聲雷,而是日積月累的錯誤選擇或決定,導致最後無法收拾的潰堤,若這些通通都要算在所謂”命運不公” 或” 上帝在那裏?” 只能說,逃避責任是人類的天性。當然對於自然災害或是無緣由的偶然意外,那是另一個層次的討論,苦難造成的因素很多,是不能一概而論。


痛失愛子的申愛最後在教會找到上帝的愛來擺脫內心煎熬,但她顯然把上帝當成讓她不致滅頂的浮木,囫圇吞棗般地陶醉於上帝的愛,用愛來麻痺椎心刺骨之痛,她信的只是將她從痛苦中解脫的宗教力量。


一日在前往教會的路上,她看到兇手的青春期女兒在街角遭人霸凌,她無法冷淡視之,也無法義無反顧的為她脫困。她開始想自己為什麼不能去愛兇手的女兒,然後因著無法專心開車而幾乎在街口撞到路人,她震驚於自己也可能成為另一個殺人兇手,不管有心或無意… …於是乎,轉念一想,她必須去見兇手,這是上帝希望她做的。


我想,她期待的是見一位悔恨交加和被罪惡感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受刑人(如同她一樣被痛苦折磨),這個凶手需要她的饒恕,內心才能得到解脫和平靜(如同她一樣得到平靜)。然而,在面對兇手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被羞辱、嘲弄,甚至背叛,她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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