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9|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送別大舅:一段珍貴的回憶與反思

如果我說,像是等了一陣子,感覺不太對,也怪怪的。但,我確實在倒數著大舅走的那一天。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例行公事的啟發

月曆紙上的記錄

月曆紙上的記錄

7/19那個週四送桂格完膳過去養老院時,
我一樣進去房內跟他說話。
即便他可能聽不懂,或早已無法理解我是誰。

時間倒轉,自父親去年六月動手術的前後
(或許是去年三、四月),我便展開定期送營養品到養老院的例行公事。
每個月一箱,不曾間斷。(原因是一箱24罐重量太重,不適合讓我爸拿。)

最初我沒有每次都探望他或跟他說話,養老院房間內的氣味有些難聞,混雜著體液、血液、或者一些年長者的味道,讓人產生厭惡感。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些味道,只是在裡頭的老人家無法像我們洗得這麼徹底,才容易有 (還有病痛的味道)。

大概是例行公事持續的第三個月,一次周末送過去時,看到附近床位的老伯伯正被看護抽痰,那根管子中的痰之濃,濃到沒有任何透明的樣態,完全飽和的白色讓人難以置信,至今仍烙印在我的腦海中,不曾褪去。那副景象是我人生中的末世警鐘,重槌我的理智,激起我想要認真戒菸的決心。

從那時起,大舅身體退化的速度也快到難以想像,我便督促自己盡可能地在每個月送營養品時探望他一次,跟他講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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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緣分

大舅住進養老院的前幾年:

  • 我曾在基隆長庚陪伴他過夜;
  • 曾打掃過大舅的家;
  • 跟著大舅因為急性肺炎坐過救護車轉院。

不管是哪一次,阿姨都是用幾千塊的現金作為答謝,感念我的付出。
說起來,我跟大舅的緣分相比其他親戚來說,異常的緊密,感覺我伴他走過一些相對困難的路程。

基隆長庚陪伴他的那次,我下班後從汐止騎車直衝基隆,在醫院睡了一晚。
隔天早起也是直接騎去內湖上班。那天晚上的雨勢就跟前幾天颱風一樣激烈,至今歷歷在目。

打掃的那兩次,只要進去大舅的家,就是滿滿的菸味,明顯是三手菸累積了一段時間。地板跟廚房沒怎麼打掃,環境不是很好。
其實我百般不願意答應阿姨的請求 (她說她請來的打掃工人總是無法達成她的要求,只好找我),但礙於從小到大的恩情難還,便作為償還人情的一次,答應。

搭救護車的那次,是相對比較輕鬆的一次,好像就是陪他轉個院,有無過夜忘記了,但救護車的鳴笛聲,自那之後響在我心底,振振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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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對大舅的記憶

在大舅還沒走到身體壞掉的這幾年,兒時我對他的記憶是:臉總是很臭。

小學的時候,過年都會回娘家圍爐,舅舅們給的紅包是我跟姊姊最期待的時刻。
礙於家境的經濟不富,即便收了三、四個舅舅的紅包也大概不到一萬塊。
但仍然很爽。

大舅和三四舅,一起圍在傳統流水席的那種圓桌上打四色牌。有幾次也大到大家氣氛不快,後來我們家就幾乎沒有回去圍爐過。

大舅贏錢的時候會笑,笑得有點狡猾;輸錢當然皺起眉頭,表示自己運氣不好。

沒圍爐的時候,有幾年也只是回去看看他,或跟大家一起吃個飯,比較少看到他主動很快樂的樣子,要不是沒表情,不然就是有表情但在發怒的路上。

越長越大,母親跟我講述了,外公很早就中風臥病在床,靠著外婆苦撐著把大家養大。大舅自小身為老大沒念多少書便出去賺錢。

長大後跟一個同居人相處一陣子後來吹了,年輕時花錢海派,總喜歡請酒肉朋友吃東喝西,邁入老年時,身上沒太多積蓄。

大舅的一生九十年,卻只有短暫幾句話能夠形容他,不勝唏噓。
即便我不曾跟他一起走過多數的日子,但仍大概猜得出來他的人生過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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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7/19送完膳的那次,我進去一樣跟他講了幾句話,例如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妹妹XX (我媽)的兒子,XX(我阿姨)有來嗎?阿你有吃飯嗎?有起來走動嗎?有看電視嗎?

用台語述說的以上話語,顯得比較有元氣且活潑。

他的眼睛看著我,被綁住的手腳又開始竄動。之前因為身體不好又想要亂跑,後來進養老院之後就始終被綁著。
沒了自由,出不了養老院的大門,生而為來的最後幾年的寫照都在你眼前,但你無能為力,只能準備轉身離開。

那天我心血來潮,心裡想著之後每次來都幫大舅拍一張照片吧,可以記錄他這幾年的變化,雖然也不知道給誰看,但我這邊能留著。

病床上的資訊版

我拍了拍大舅的整身,然後拍了大舅病床上方的牌子。寫著入住日期還有他的出生年月日,溝通語言是國語跟台語,飲食是稀飯。

我想起了那次坐救護車時,我看到他的生日只跟我差了一天,我突然間非常難過。

我想起自己被送到外地念書,在宿舍過的爽爽的時候,大舅只因為跟我差了快六十年出生,卻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想起自己高中時,想要把書讀好而請求爸媽讓我補習,爸媽也二話不說的七八萬塊砸下去讓我念。而我當時還有交女友。

我想起了大學時無法念書整天打球、打電動的情景,大舅在我這個年紀應該已經在工作了。

鼻酸湧了上來,我可能只是覺得很不公平,或者自己運氣真的比大舅好太多。

時間倒回7/19,我轉身準備走,走之前照常跟護士與看護說了一下謝謝。
離開養老院後趕緊回家吃飯。

7/24,颱風前夜,我聽聞大舅發高燒,已經差不多了的消息,雞皮疙瘩爬滿身。
7/26,颱風過後,姊姊說中午回家,爸媽都不在家,應該是大舅去了,當晚下午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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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每次去探望他的時候我都有把握時間,或者我覺得我已經盡我所能,聽聞的當下也沒特別感覺。

但,我心裡想的是,7/19那時,他的眼神是不是死前的哀求?
我是不是沒讀出他快不行的懇切,還如釋重負的趕回家吃飯?
他當時想要掙脫,是不是臨走前的最後一求,但我卻忽略了?

不管怎麼樣,這些問題都已經無法證實,在參加出殯的那天,我滿心的祝福他,一路好走。

大舅,這一世辛苦了,望你來世過得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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