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就先從船屋女主人,林西的太太說起吧。
林西的太太叫做亞曼達,蓄著耳下兩公分的齊短髮,讓她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立體。她大大的眼裡鑲著灰藍色的眼珠,很是少見;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鵝蛋臉,看得出臉上脂粉未施,略薄的嘴唇和眼角的細紋讓她添了幾分滄桑,卻也多了一絲歲月留下的風韻。不僅如此,穿著素雅的她身形高䠷纖細、比例勻稱,年輕時肯定是個出眾的大美人!
那天晚上氣溫微涼,聚集到船屋的賓客較少,我們和亞曼達圍坐在烤肉爐邊聊了起來。
年輕時的亞曼達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但沒有目標也沒有想過未來,過得渾渾噩噩,成天只知道翹課泡酒吧抽大麻,甚至只要看對眼,就和來路不明的人上床。有一天,她又在不認識的床上醒來,她突然沒辦法再忍受這日復一日的空虛。
其實她心裡一直有個夢想,澳洲那麼大,她想要好好認識自己的國家,想親眼看看這塊土地的各種樣子。於是她決定聽從心裡的聲音,立刻辦好休學的手續,帶上輕便的行囊率性出發。她沒有錢,沿途都靠搭別人便車的方式旅行,即使數度餐風露宿也絲毫沒讓她退縮,最後花了整整兩個月走遍澳洲四方。
繞了一大圈回家後,她開始對自己有些想法,雖然還是說不太上來,但她甘願回到學校先把書讀完。回校讀書的日子裡,她念念不忘澳洲南端的離島風光,畢業後便告別父母,獨自搬到島上開始一個人的新生活。
在島上安頓下來的她在農場有份工作,某天下班後到酒吧放鬆,遇上林西,過不久便發現自己懷孕了。幸好林西也是個有責任感的小夥,願意和她一起面對,無論未來是好是壞。
剛結婚的頭幾年,他們生活捉襟見肘,過得非常窮困辛苦。有一年聖誕節,他們甚至沒能力準備禮物給孩子。平安夜那天,桌上只有幾樣能勉強果腹的菜色,完全稱不上大餐,但一家人仍愉快享用著。飯後亞曼達看著孩子期待禮物的神情,情急之下只好轉身從櫥櫃裡抓了一把堅果,那就是她當年為孩子準備的聖誕禮物…。
亞曼達望著遠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段往事,她眼裡微微閃動的,我分不清楚究竟是淚水還是火光。但聽到她這段經歷,我忍不住鼻酸了。
所幸後來他們生活漸漸好轉。擔任船隻修繕技工的林西慢慢能獨當一面,成為正職員工後收入和福利越來越穩定,他也開始教亞曼達使用一些木作工具,讓她閒暇時能將一些海邊撿來的木頭做成木盒。
一開始亞曼達只是當作消遣打發時間,久而久之家裡擺不下形形色色的木盒,她試著到鎮上的小農市集擺攤兜售。
每個木盒獨一無二的外貌,加上獨特的審美風格,她的作品幸運地受到一位家飾店女老闆青睞,願意在店裡寄賣她的作品。那是一間開在鬧區大街上的家飾店,已經累積不少忠實的老顧客。作品曝光後也讓亞曼達意外多了一份家用補貼,後來甚至變成她主要的經濟來源。
隨著第二個孩子出生,他們的日子過得越發踏實。雖然從來不曾富裕,但不愁吃穿的平凡也足以令人心存感激。現在他們夫婦倆都是半退休的狀態,平時在小小的庭院裡種點蔬菜、養兩三隻下蛋的母雞,每天桌上都有新鮮的食物,也有餘力與船屋的大夥分享。
他們的大女兒似是繼承了林西,對東方文化也充滿熱忱,當時正計畫大學畢業後繼續前往中國深造。小兒子雖然正值青春期,但跟父母相處有如朋友,看得出關係熱絡緊密。一家人互相扶持、溫馨和樂的畫面令人欣羨。
聊到這,林西過來為亞曼達再添一點紅酒,問她要不要加件衣裳,並順勢給她一個擁抱。亞曼達將頭靠在林西胸前,那安心的微笑,似乎再次肯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
幸福的樣子不盡相同,林西和亞曼達攜手描繪的這幅,或許沒有絢爛的色彩和高超的技巧,但樸實真摯的情感,至今仍是我心裡動人的畫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