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德州｜走不回的美好過去

　　那是想像中的巴黎，想像中的法國，想像中的愛情。《巴黎，德州》的故事始於一片杳無人煙的沙漠，沉默的男人穿著西裝，在這片空無一人的沙漠中孤獨的行走。他只是一路往西，一路往西，好像走到了西方的盡頭，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巴黎，德州》劇照／IMDb

　　導演文·溫德斯的代表作之一，獲得37屆坎城影展的「金棕櫚獎」，40年前上映的《巴黎，德州》(IMDb即時評分)被譽為最完美的公路電影，以緩慢靜謐的步調延伸著旅程，帶著觀眾走過德克薩斯州筆直的公路、荒涼壯闊的沙漠，最後走進了失憶男子崔維斯令人心碎的過去。

　　在40周年修復版的開頭，是一段導演文·溫德斯的訪談，他提到他試圖透過這部電影反映出某些樣貌，反映出那個年代許多美國西部家庭的共同點。對於已經不在那個時空背景的觀眾來說，直到電影的最後，我們才得以窺見導演所欲紀錄下的某種時代畫面，然而在這一路探索的過程中，我們已能深刻感受到主角崔維斯對妻子珍深深的愛與眷戀。

到不了的「巴黎，德州」

　　「巴黎，德州」是一塊空地的名字，那裡沒有什麼特殊的建築、紀念碑，就是一塊位於沙漠中的空地。崔維斯身上一直帶著這塊空地的照片，他花費畢生積蓄買下了這個地方。聽說那裡是他父母第一次發生關係的地方，所以他試著去那裡找到自己，尋找自己的起源。

　　人們似乎總是著迷於充滿異國風情的人、事、物，或許是因為「巴黎，德州」的獨特淵源，崔維斯的父親總是開玩笑和其他人說，崔維斯的母親是法國人。一開始這個玩笑總是弄得母親很尷尬，但玩笑開久了，所有人都以為他媽媽真的是法國人，來自巴黎，就連崔維斯的媽媽自己似乎都相信這件事，於是開始表現出法國人的樣子。

　　然而他們沒有真的去過法國，更別說是去巴黎了。最終所有人只是追尋著想像的巴黎、想像的浪漫，想像出的愛情。這樣的情結似乎也遺傳到了崔維斯的身上，所以他也追尋著浪漫的關係，追尋著充滿心跳與探險的理想愛情。然而若一段關係需要長久延續，終究得步入現實，而現實並不總是那麼浪漫。

　　《巴黎，德州》裡的角色崔維斯、珍、沃特、安，似乎都追尋著一種夢境，一種理想中的生活。然後在某個不得不的時間點，認清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有些人相信夢終究會實現而繼續努力，有些人遍體鱗傷選擇放棄夢想，也有人就此崩潰，在想像的世界裡尋找著注定無法抵達的「巴黎，德州」。

影史最完美「公路電影」

　　「公路電影」是一種源遠流長的電影類型，通常以公路旅程貫穿故事的主軸，無論角色是自願還是被迫展開旅行，當他們離開了熟悉的環境開始移動，總會在過程中經歷新的事件。與旅途中碰到的人事物互動，並克服過程中遭遇的挑戰，從中獲得一些成長，而這就構成了「公路電影」最基本的故事架構。

　　對於崔維斯來說，旅行並不一定要有目的地，更準確的說他並不是在旅行，只是不停的移動，不停的逃跑，或許他只是害怕停下來，害怕靜下來後會想起過去。所以當他弟弟沃特找到崔維斯時，他才幾次無視了沃特的好意，甚至趁沃特買新衣的空檔逃離了民宿。

　　旅行的過程中總免不了在交通工具上的長途相處，因此公路電影的另一特色正是那些發生在交通工具中的漫長對話，這些對話中往往透露出新的線索與可能性，將旅程帶往導演或編劇想要的方向。當沃特再次找到神智不清的崔維斯，終於妥協的兩人在旅途中開始有了一些對話，這時觀眾才一點點的窺見崔維斯的內心世界。

　　旅行是公路電影中的重要核心，但和過程中經歷的景色、事件相比，藉由旅行和移動而逐漸飽滿的角色，才是決定公路電影好壞的關鍵。隨著崔維斯的腳步展開的德州沙漠景緻，以及隨沃特的油門而逐漸立體的無垠公路，和充滿霓虹廣告招牌的小鎮，那些旅途中出現的風景既是重點也不是重點，透過對話與旅行而越來越生動立體的崔維斯，才是《巴黎，德州》中最觸動的風景。

　　這趟旅行的目的地並不存在於德州，也不存在於巴黎，更不存在於地圖上的任何角落。移動的過程，觀眾也跟著失憶的崔維斯一起探索著他的內心世界，一點一滴挖掘使他們夫妻拋下孩子，各自人間蒸發四年的原因。導演和編劇試圖引導觀眾找到的那個「巴黎，德州」，正埋藏在崔維斯內心深處，正是崔維斯不願想起的過去。

我犯了錯，所以我不能和妳在一起

　　《巴黎，德州》的開頭以廣角鏡頭拍攝，展現了廣闊無邊的沙漠與無垠的公路，在萬里無雲的晴天底，是主角崔維斯渺小而孤獨的身影，搭配草根藍調歌手雷·庫德(Ry Cooder)的吉他伴奏，從最一開始就帶出了整部電影漂泊、落寞的調性。

　　當沃特找到失蹤四年的崔維斯時，他因失憶和身心俱疲而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因此無論沃特和他說再多話，崔維斯只是保持沉默不發一語。在前半段旅程中沃特不斷自言自語的獨角戲，更加深了崔維斯孤獨、無根的漂流感。而公路電影不斷進行的旅程，以及西部荒漠與世隔絕的背景，也都烘托強化了這種孤獨。因此當兩人的旅途終於結束，回到了沃特溫暖甜蜜的家中，前半部分的故事告一段落，確實使人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但對崔維斯來說，這趟內心探索的旅程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和兒子亨特的再會，以及紀錄了過往甜蜜時光的錄影帶，都觸動著崔維斯內心的情緒與回憶。這也是為什麼當他得知了妻子珍的消息，就義無反顧的帶著亨特展開這段尋找妻子、母親的旅程。

　　那段甜蜜美好的過去，正是崔維斯一直在尋找的「巴黎，德州」，卻也是崔維斯回不去的「巴黎，德州」。究竟崔維斯什麼時候想起了一切，觀眾無從得知，也或許崔維斯其實從未失憶，他只是拒絕想起往事。在故事的最後，當崔維斯面對著黑暗，向觀眾和珍娓娓道來時，我們終於得知為什麼那只能是一段回不去的美好回憶。

跨越時代的經典之作

　　在看了《我的完美日常》後，才認識文·溫德斯這位獲獎無數的知名電影、紀錄片導演，對於他的鏡頭語言運用，以及題材選擇、敘事方式，都有很強烈的共鳴與感動，因此得知他的代表作之一《巴黎，德州》經過四十年即將以數位修復版重映的消息，不禁好奇這部被譽為最完美公路電影的作品，究竟有哪些過人之處。

　　由於這是一部接近半個世紀前的作品，觀影過程中難免有一種時光旅行的感覺，看著當時流行的車款、8mm的膠捲鏡頭、電話亭，甚至要依賴紙本地圖才能在廣闊的公路上找到方向。就連那時的穿著風格和產業結構，都給人一種濃濃的懷舊感。然而在時代變遷的過程中，有一些情感似乎能穿越時代產生共鳴。

　　透過導演的敘事與鋪陳，以及演員動人的呈現，能夠深刻感受到崔維斯深藏於心中的濃烈情感，以及因為不懂愛的方式而犯下錯誤，最後選擇自我放逐的內疚與自責。儘管電影的最後，兩人都用更為成熟穩重的態度來面對曾經發生的一切，但這份內斂卻更加深了情感的厚度，那份遺憾和孤獨幾乎壓得觀眾快喘不過氣。電影最後的高潮看似平淡，但仰賴音樂、攝影，以及前面兩個小時的層層鋪墊，留下了一個餘韻無窮的結尾。

　　相較於大多數當代電影，《巴黎，德州》用了較長的篇幅鋪陳，步調也相對較慢。也因此更適合習慣快娛樂的我們，慢下心來靜靜品味與感受，或許能開啟看待世界的新角度也不一定？夏流在此向您推薦，我們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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