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政壇上狡猾的政客,當年可能是一個充滿理想和抱負的書生,而一個狷介熱情的學生,日後,或許成為一個冷酷、唯利是圖的商人。只不過時代變了,如今的他們正扮演當年所誓死反對的角色。」
找出二十多年前抄錄在行事曆上扉頁的句子,這段話不是批評在政壇上總是
前仆後繼不斷出現的政客,而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隨著年齡成長,把自己活成年輕時最討厭的那種大人。
在這段話旁邊,我也同時抄錄了兩段話,一句話來自華嚴經:「莫忘初心,方得始終。初心易得,始終難守。」
另外一句話是黎巴嫩詩人紀伯倫寫的:「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至於忘記了我們為什麼要出發。」
另外大學時代抄錄在隨身筆記本扉頁的句子是趙寧寫的:「隨著童稚的遠去,生命隨著成長而逐漸腐化。對於不該充耳不聞之聲充耳不聞,對於不該視若無睹,對於特權富貴的輕蔑轉為豔羨。於是我們驕傲的宣布我們成熟了。樹上的蘋果由青變紅就歸於潰爛。我有時懷疑妥協忍耐正是懦弱的代名詞,所謂成熟也不過是赤子之心被七情六慾、功名利祿所收買而已。」
回想當初為什麼會對這幾個句子特別有感?
不是要從政,而是不管學生時代開始參與公共事務或成家立業後開始努力進行荒野保護協會的組織發展,環境運動也是社會運動的一環,擔心自己會隨著組織的成長而忘了人的溫度,也擔心自己會不會愈了解世事而變得愈來愈世故?希望自己能永保年少的天真與浪漫,因此敬謹地抄錄這些話放在行事曆扉頁,來時時提醒自己。
(又,第一段話當年沒附註是誰寫的,現在想不起來了,不知有哪位朋友知道出處?)
小心組織與體制的同化…寫於2012年
一開始你排斥它,後來你習慣它,只要時間夠久,你最後變得離不開它。這就是體制化。 -作家.史蒂芬金
善良的人,在體制裏做著邪惡的事。
自從我看了「新世紀飲食」以及「還我健康」這兩本書之後,多年來,這一句話迴盪在我腦海中。作者以許多具體的事實來檢討醫療體系或畜牧業的現況後,不得不發出這樣的喟歎。
在「還我健康」這本書一開頭,他就寫了一個寓言故事:
某個國家的人民不斷地掉落懸崖,受傷嚴重。因此醫療機構在各地設置了救護車隊,以便使受傷的人接受最現代化最新科技的治療,因為為了拯救生命花再多代價也在所不惜。
可是當有人建議在懸崖放置欄杆防止人民掉落時,許多人忽視,甚至反對。救護車司機不贊同,醫療器材的廠商也不同意,醫學界權威人士也說話了:「這問題比大家想像中要複雜,人命這麼重大的事,應該交給專家處理….」
當因某些需求而衍生出的事務發展成體制後,最大的特色是會產生許多體制內的層級,以及標準作業流程,一件事被分割成許許多多瑣碎的程序,然後由許多不同階層的人處理,然後一層一層管理節制。這些手續淹沒了真正的目的,而且愈接近現場的,愈沒有權力,實際執行的人無法負責,而理論上能負責的人,卻完全感受不到執行的結果。
官僚體制的邪惡,二次世界大戰納粹掌權下的德國是最明顯,當然也算是最極端的例子。人人在體制裏當一顆小螺絲釘,無法思考,也不能決定什麼事,或許偶爾會發現似乎不太對勁,但是卻又無能為力。
其實目前整個世界也陷入這個困境,比如全球化經濟體制。雖然我們知道以地球的自然資源無法支撐這些鼓勵大量生產、大量消費然後大量廢棄的經濟體制,但是人人卻又束手無策,就像同處在一列失控的火車上,煞車壞掉,油門卡住,列車不斷加速往前衝,現在拒絕全球化,跳下火車,馬上就摔死,但是我們也都知道,失控的火車終究會撞毀。
除了體制之外,組織也是個會自我成長,超越控制的怪獸。多年前也看過一個寓言故事:
在某一個屢屢發生船難的海岸上,由於罹難的人太多,所以有些熱心公益的人士,搭了一座簡陋的救生站,也號召了一些熱情的志工輪值,因為救了許多寶貴的生命,這座救生站的名聲也就愈來愈大。
名聲一經傳開,就有許多捐款湧入,增添了許多設備,培訓許多救生員,簡陋的救生站也變成了一棟舒適宏偉的大樓。人們經常在那裏舉辦各種聯誼活動,漸漸地救生站似乎變成了俱樂部,活動很熱鬧,但是救生行動卻反而愈來愈少,船難仍然不斷發生,但是在忙碌的各種活動之下,已經沒有多少人有心情餘力去關心了。
這則寓言一直警惕著我,因為過去二十多年裏,我一直都是「組織人」,花了幾乎所有業餘的時間在建構組織,發展組織,我也真的擔心即便以從事社會公益為目標的良善組織,最後會長成所有資源只投入在建構組織而忘了原先目標的怪獸?
其實這不是寓言故事,而是真實在全世界不斷發生的事實,記得多年前曾看過一個國外的調查研究,發現許多公益團體募款的百分之八十幾全耗在行政費用,只有百分之十幾真正花在他們原本想做的事情上。
我想,這值得每個有志於公益團體的伙伴深思與自我惕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