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首都之路—Cooma

轉進山裡，道路的品質就開始明顯下降，往北的車也隨著海一併消失了，只留下五顏六色的山景。我開始看見這輩子沒看過的樹，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樹葉的顏色多得跟色譜一樣。

看向自己，畢業於環境學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能。

我在一邊的小村莊休息發呆，一群重機騎士在從身旁駛過。我友好地比了個讚，看著他們的笑容，消失在陽光之中。休息將至即將起身，我再度發動引擎，一位挺著啤酒肚的大叔從道路的另一側走過，比出了我看過的熟悉手勢。

一根大拇指。

他一定是今天心情不錯，到處跟別人比讚，心情好的我當然要舉起一根大拇指對他回敬，並繼續我的旅程。車子開過十秒後，我意識到那根大拇指真正的涵義。

那是搭便車的手勢啊，北七！

我將車緊急靠邊停在路旁，一座金黃色草田之中，從右側的駕駛座下車，大喊著那位大叔。他悠悠哉哉地走過來，土澳腔的英文配上骯髒的土，沾滿他的啤酒肚與長褲，延伸到工作靴上。他問我能否載他一程…

“ Where are you going mate?”

“ Cooma”

我看著地圖，那正是下一個我要去的城市。應該是說，幾十公里之外的山外，也只剩下那一個城市。

蜿蜒的小路一路通往陽光的來源：一座高聳的山脈。從地平線看，那座山有如中央山脈般巨大，彷彿所有的光都是來自那裡。

這台慢悠悠的黑色廢鐵跟隨著其他車輛，往地圖上唯一一條道路前進。我們駛近山裡。接近高山時樹木已將陽光擋住，山脈的高聳是路面呈現陡上，即使掛了一檔，我仍能聽清楚引擎的咆哮。然而，再雄偉的咆哮聲仍被慢到不行的車速蓋過。

不斷向上的緩慢路程中，大肚子開始跟我講他的故事：

他是一位一輩子都住在這段山路的大叔，一位招牌的土澳。這在澳洲很常見，也因為看見一位開露營車的東亞人，他的眼神充滿好奇。在這段二十年的工作裡，他每次都是搭便車上下班。我的驚訝絕對是比他更多。

不知是海拔向上導致空氣稀薄，還是一路的強烈抖上，黑色廢鐵行駛的速度愈發緩慢，即使油門踩到底，時速表仍過不了二十。後方已然堆著長長的車龍，我還能聽到有人對我按喇叭。

“ Forget it, she does her best”

我們絲毫不在意，繼續邊說邊笑地開著。誠如上一篇說的，我還真希望自己車上有那張貼紙。

約半小時後，我們到達了山頂。

不，並不能說是山頂。

映入眼簾的，是小麥色的黃色大草原！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的「高原」。比起之前台灣人稱的桃園與高原差一點，足足大了個幾十倍。完全看不見底，我驚呆了，上一秒明明是在一座陡峭的山，下一秒如同進入下一個篇章。我大概只有在遊戲世界裡見過這麼不科學的畫面。

我好想停下來，但行駛在唯一的道路，後方的車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可以放心的把檔位開到最高，舒服的將一腳油門踩到底，感受著風從我窗邊的漏縫鑽進，從後方鑽出，車後的棉被與枕頭在草原中跳動著。那些講不出名字的樹還在，只是面對這茫茫大草原，它座落在廣碩的宏景之中顯得渺小。

「那裡就是了」

那位大叔指著遠方，一座樹立在山谷中的小城莊Cooma。我看過這個地方，在電影裡面，《哈比人 五軍之戰》前進孤山第一線的村莊，如今就在我面前。

我在門口之前將大叔放了下來，從他冷靜的表現及語氣來看，似乎已在這裡過了一輩子。他簡單地跟我道別便離去了，看著豔陽普照，我知道還有一段時間供我四處晃晃。

Cooma 最明顯的莫過於一條不大不小的圓環，我能在這裡看到三種以上顏色車牌，來自文明城市Melbourne, 偽首都Sydney與首都Canberra的車子全都擠在這個圓環之中。與台灣不同，澳洲人的開車素質並不會因此大打結，也不可能看見圓環之中有紅綠燈…

而是咖啡館。

是的，既經過咖啡之都Melbourne後，我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店面。這座中繼城市像是每位旅行者都會經過的十字路口，咖啡歡迎來自各地的旅客，外國人如我走在路上顯得正常。剩下來的，只有穿著工裝的卡車司機，他們坐在外面享受著太陽，聊著各個城市發生的故事。

這裡根本是卡車司機的城市。

看著天空即將暗下，我查看著旅遊app。熟悉的紅色熱水澡點放在一間加油站，那是提供大卡車司機洗澡與休息的所在，少了別人的看管成了我們車宿者的天堂。

洗完澡後，我正思考要在哪邊煮飯，隔壁的女廁裡走出一位法國男人。

他看著我，我望向他，尷尬過不到十秒，就是熟悉的 “ Yo mate!”

他是一位熱愛爬山的車宿者，他的家是停在我前面的旅行車。與我一樣，今天來到這個是非之地。我們決定在遠方十公里左右的露營地紮營，雖然遠，卻是難得的不用錢。

不用錢是有代價的。

遙遠的距離外加狹窄的道路使兩台車開了許久，太陽已降到山坡之下，高山上的天空暗得迅速，很快，我們便在黑夜裡趕路。

我不喜歡趕夜車，看不到風景，卻能感覺路旁便是萬丈深淵。除了車上的音樂，沈悶的心情只能待到目的地就…

袋鼠！！！

一隻比我還大的袋鼠從路旁衝出，逕直跳過法國人的引擎蓋。他緊急煞車，我雙手抓緊方向盤搖擺，兩台車在路上打滑，停車，隨後又陷入寂靜。

十分鐘後，我們到達了那免費的露營地。真的只是一塊地，連間廁所都沒有。我們互相準備下廚，我給他道地的台灣菜，他從腰旁撈出了一罐紅酒。

打開後車廂，掏出椅子。我們互相教對方用自己的語言咒罵袋鼠，邊吃著我發明的雞心義大利麵與他的紅酒，配著月光，下一段故事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