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4|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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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是我從”張哲生FB”借來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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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80年代台灣新電影的重要推手「電影合作社」成員,左起:吳念真、侯孝賢、楊德昌、陳國富、詹宏志,在台北市西門町峨眉街萬年商業大樓前合影。(攝影:劉振祥)


帥吧!當時年輕的侯導與念真歐哩桑,而且楊德昌也還尚在人世……….


不過,在我講述這張老照片之前

請先容許我花一點時間,耐心的聽我講一段我小時候的故事。


我從小生長在高雄岡山的空軍眷村

上小學之前,過慣也做盡了上房拆瓦、彈弓打鳥、火燒蟻巢…………等,總總人憎狗嫌、狗皮倒灶的屁孩行為。

但基本上只要不鬧到鄰居大媽們上門告狀,或對自己身體生命造成傷害,基本上大人們都放任的懶得理睬。


但唯獨有兩條禁令是絕對不能干犯,否則被抓到就是一頓好打!

一是不准跑到村口鐵橋下阿公店溪去玩水;

二是不准自己一人,獨自跑到隔壁的農村去玩耍。


第一條還好理解,因為台灣當年每逢夏季,戲水溺斃的屁孩人數,還真不在少數。

而這第二條卻有點隱晦難解!


後來我漸長之後,聽大人們解釋,台灣本省農村對外省人有敵意,過去常發生眷村子弟落單後,容易被圍毆欺負?

也或許,說事者自己根本就是當事人,年輕時曾經跟人家本省青年幹過架、吃過敗仗!


總之,眷村子弟以後少往本省村子跑,起衝突又很難跟人家言語溝通,反正準沒好事~~


但對於一個不到七歲的孩童,哪能扛的住好奇心啊?

特別是”七歲八歲狗都嫌”!

村子裡的貓貓狗狗早都被我欺負怕了,遠遠20公尺開外,望我一眼就不屑的調頭躲開。


然而,禁忌本身就是一個動人的誘惑

就只差一個合適的時機,對隔壁村展開我個人”地理大發現”般的風土探索!!


一個同樣酷暑襖熱、蟬聲鳴鳴的無聊夏天午後

我終於鼓足了勇氣,騎著大人的自行車,獨自沿著甘蔗田邊的村際小路,來到了隔壁的村莊。


跟所有典型的台灣農村一樣,村口葉茂成蔭的大榕樹,與樹旁石獅踞坐、朱漆廟門大敞的代天府;一旁樹蔭下,幾隻避暑發著懶的老黃牛,以及另一群農村的稚齡孩童。


我相信,屁孩間的磁場是會相互吸引且跨越族群的!

我們一起玩著捉迷藏、他們還領著我進代天府裡玩博筊、抽籤詩,在虎爺前頂禮膜拜,用台語唸著雲州大儒俠史艷文的對白。

也許我們國語台語無法溝通,但兒童真摯的歡樂,讓我們沒有距離。


而之後我也常常獨自跑去隔壁村玩了好幾次。

後來我們家也搬離了大眷村,離開了空軍子弟居多的學區。


雖然在國小、國中時,也曾被班上同學謾罵過老芋仔、外省豬、外省蕃,下課也常遭拳腳霸凌!

但我始終沒忘記,那段未受過大人們意識形態感染的童年真摯時光。


這就是民國七0年代,我所成長及生活過的時代


雖然當時的人類早已登上了月球,對太陽系九大行星展開了劃時代的探索;

而我們眷村族群,卻連咫尺比鄰的本省農村,都還這麼隔閡陌生!?


當我們眷村子弟放學後,在長輩們面前炫耀的背誦著,從學校地理課本中學到的知識:

青島的蘋果、萊陽的梨、東北撫順的煤田、大慶的石油…………

以及從香港出發,只要搭乘粵漢鐵路,在漢口轉車到上海,再北接京滬杭鐵路,就能到達久違的北平老家!


從大人興奮的眼神中,也讀到了一絲欣慰及淚光

因為我們所口誦的這些地理名詞,勾起了他們的故國鄉愁;

那些同樣只存在於他們的上一代口述中,自己也不曾見過的風土山川!

然而,對於台灣這塊安身立命,居住了三四十年的島嶼,我們的認識卻淺薄陌生到令人難以置信。


我小的時候,雖然家家都已有了電視機

但是眷村裡最大的娛樂,就是空軍官校裡的康樂隊,不定期的會來村子撥放露天電影。

每家每戶攜家帶眷,帶著蒲扇小板凳,排排踞坐在村子籃球場上。

小鬼頭們的追逐哄鬧聲,與芋仔冰小販的做生意叭噗聲,熱鬧歡騰的宛如過新年!


當時在村子大廣場播放的電影,千篇一律~~

愛國電影如《梅花》、《八百壯士》、《英烈千秋》、《筧橋英烈傳》、《黃埔軍魂》

社教正面電影如《箭瑛大橋》、《陳益興老師》、《汪洋中的一條船》

亦有諸多反映現代台北人生活的社會進步電影,如《家在台北》、《早安台北》………

要不然,就是"點播率"最高、最受眷村媽媽們喜愛的黃梅調《梁山伯與祝英台》!!


這些電影,在我還只是八歲幼童時,就已經不知道在村子裡,看過多少遍了?

就連與玩伴嬉鬧時的奔跑追逐,還不忘高喊著你是”沈崇誨”、我是”高志航”,然後幻想著與日本戰鬥機飛行纏鬥。


然而,如果說電影(或大眾文化),是承載著人們對這個世界或對人生的想像?

在長大以後,我反思著這段童年經歷,我認為當時的台灣社會就像是一群只能活在過去,卻沒有現在與未來的族群。


因為政府一直讓人民沉浸在過去的”國仇家恨”裡,以便生聚教訓、凝聚能量,繼續為反攻大陸的復國大業而奮鬥。

因此,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個人就被”縮小”了,成為「時代巨輪」中的一顆小齒輪;

或「十萬青年 十萬軍」分母裡,不知小數點第幾位,雖存在但能自動被省略的一個數字!


然而,在我國小三年級時,我老爸帶我去電影院看的一部電影,帶給我很大的衝擊!


那就是導演陳坤厚與侯孝賢合作的《#小畢的故事》

劇中敘述主人公”小畢”,年幼時因隨母親改嫁給外省公務員老畢後,從此也改姓畢;

然而因青少年的叛逆、誤入歧途,混不良少年,後來逐漸領悟人生的意義,最後決定投考軍校。


就這樣看似平淡的人生劇,卻帶給當年的我極大的震撼!

因為電影情節所描述的,就是我們眷村的真實生活,像這樣二婚婦女帶著孩子改嫁進我們眷村的故事,屢見不鮮。

像小畢一樣,也可能是小陳、小李、小宋……,有多少是我眼看著他們在紅字雙喜的鞭炮聲中,坐著喜車與”新的”陳媽媽、李媽媽、宋媽媽,一起嫁進我們村的。

在喜宴之中,他們也曾怯生生的探頭打量著我們,然後,隔天就成為我們的玩伴,同樣的成為村中頑童的一員。


沒想到,我們這麼平凡的人生,竟然能被導演看到,編入劇本、拍成電影在大銀幕撥放。

原來,不需要成為抗日鏖戰中的英雄烈士,我們也能成為電影故事中的主角?

再如何平凡的故事,也會有人欣賞觀看,在這塊土地上,我們上演著自己的人生。


兒童尚有感觸,更遑論大人乎!!

特別是經過了卅多年背井離鄉,在台灣這個小島安身立命。

彷彿在電影中找到了心理投射,多少年被蹉跎虛擲的人生,就這麼一朝被看見、被演繹、被昇華。

也紛紛的在電影落幕後、離開戲院前的拭淚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救贖;

然後不忘轉頭望向一旁的孩子,叮囑的說:你可要學乖,長大不可以跟小畢一樣啊!。

對自己的下一代,如此簡單的盼望;

然而,就在這釋懷之中,殊不知自己的根就這樣,在這塊土地上扎下了!


《小畢的故事》,就是「台灣新浪潮電影」的濫觴

同年描寫眷村及外省老兵生活的電影,還有《搭錯車》、《老莫的第二個春天》。

不但將孫越叔叔塑造成最佳的”外省老芋仔”代言人,《搭錯車》片尾曲〈酒干倘賣無〉,更是多少眷村子弟在北漂想家時,在KTV裡唱出對自己父親思念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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