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小畢的故事》之後
民國72到75年間,描寫台灣社會寫實與農村生活的電影,也如同雨後烏雲消散的天空,明亮的星星就這樣成群燦爛的冒了出來。
侯孝賢的《兒子的大玩偶》、《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戀戀風塵》………………
楊德昌的《光陰的故事》、《青梅竹馬》、《恐怖分子》………………
王童的《看海的日子》、《稻草人》、《香蕉天堂》………………
更還有萬仁的《油麻菜籽》、張毅的《我這樣過了一生》、陳坤厚的《桂花巷》
正如同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這些天才們總是成群而來,然後一登場就驚豔萬方。
在當年侯孝賢、楊德昌、陳坤厚這些年輕導演的努力下,拍出了一系列風格寫實,題材貼近真實社會與台灣鄉土的「台灣新浪潮電影」。
拋開了”國族”與”復興”的沉重包袱,台灣的電影走出了一條路。
我們所生活的台灣與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終於開始能夠躍上大銀幕,用我們自己的故事與面貌,成為台灣電影裡的主人翁。
而就像周杰倫與方文山的”天作之合”,這些新銳導演所拍出的一部部膾炙人口的經典傑作,其中有七十幾部竟是吳念真所編寫的劇本!!
我也是看吳念真的電影長大的 ~
從小時候跟著父親一起去電影院看《兒子的大玩偶》、《老莫的第二個春天》、《八番坑口的新娘》、《戀戀風塵》、《悲情城市》,一直到我自己年輕時看的《無言的山丘》與《多桑》。
除了反映台灣戰後社會面貌以外,這些台灣新電影,也促進了族群間的彼此了解。
就像台灣本省族群,老是覺得外省人總是思念唐山故土;
整年整日的吵鬧叫嚷著要反攻大陸,心態上永遠只是個”過客”,把台灣當作是”過渡”!?
然而,就像外省眷村最喜歡過年,也最害怕過年!
除了是延續從抗戰以來對戰爭的恐懼,慶幸一家子又在此人間平安無災的安度了一年。
但摯愛的雙親、手足、伴侶,卻仍在海峽對岸生死未卜?
男人手握著一炷清香,在除夕年夜飯前,帶著妻小在客廳祖先牌位前禱唸;
殷切的眼神,似乎像是要望穿牌位,對著故鄉裡根本不知生死的爹娘爸媽,一句一頓地訴說著這些年來的思念與不孝,直到涕泣掩面。
思念的熱淚,順著已不再年輕的臉龐滑下,流在男人滿佈老繭的雙手上
可是又有誰心疼,這個曾經的少年已經離家四十多年
孤寂與思鄉的心火,燒炙著這個寂寞男人悲苦難訴,歲月已從青絲而成白頭!
若有人看過電影《老莫的第二個春天》、《香蕉天堂》、《風中家族》…………..
你就能夠體會外省族群的那股有苦難言的思鄉離愁,與思念親人的辛酸苦楚。
也就像外省族群一直認為本省人”不愛國”,不夠積極的投入”反共復國”的民族大業!?
台灣位於副熱帶季風氣候區,溫暖的水土、宜人的氣候可以讓台灣稻米一年兩獲;
但往往一個颱風暴雨的侵襲,就可以讓農村生計陷入困境,無法養活偌大家庭。
這時候往往就是可憐的農家長女,需要犧牲自己的學業,甚至拋棄未來的人生幸福,孤身前往大城市拼命打工賺錢,甚至是賣身於煙花;憑藉著自己的犧牲,以養活鄉下農村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妹,與心理萬般無奈的父母。
台語歌中「孤女的願望 」、「酒女的心聲 」,說的都是這些偉大女性的悲傷故事,但也反映出台灣農漁村為生活所迫的貧困與無奈!
整年揮汗犁耕於烈日當下,尚且連骨肉子女的溫飽都惶惶不可得,又如何能有閒工夫跟你們外省人一起高喊反共抗俄?
因此,只要看過電影《看海的日子》、《稻草人》、《無言的山丘》…………..
你就可以知曉早年台灣農村的普遍貧困,與面對乖違命運下卻依然保有的質樸與樂觀。
雖然同時期,台灣也不乏其他電影人的創作與努力,但總覺得只有「台灣新電影」,才真的具有台灣情、台灣味,散發鄉土台灣濃濃的泥土芬芳。
就像吳念真編的劇本、寫的故事
雖然許多故事與角色的原型,是來自他本身底層礦工家庭的成長經歷。
但在那個冷戰對抗的「後殖民時期」,整個台灣社會從「農林漁牧產業」向「初期製造業」轉型的同時。
鄉村勞動力過剩、城鄉發展不均;那些掉落在社會底層夾縫裡掙扎求生存的人們,所共同經歷的辛酸。
因此,他訴說的不只是九份礦工村落的故事,也是台灣農村、漁村、甚至是眷村,我們整體台灣人一起走過的生命歷程。
因此這張黑白老照片對我來說,就如同搖滾樂迷們對於”披頭四”穿越倫敦艾比路斑馬線《Abbey Road》的專輯封面,一樣經典傳奇。
因為在這幾位年輕人的努力下,他們啟蒙了台灣一個世代,也徹底融化了禁錮幾十年的政治冰川,現出了冰封之下完整的台灣社會地形地貌。
而後來他們也都成為了電影藝術大師,他們的作品如同風景明信片般,將台灣的山川、台灣的美,介紹給了國際社會;也告訴了我們台灣人,我們是何以成為「台灣人」!!
隨著動心起念的發想,我開始思考我們台灣人的”國民性格”,又是怎樣被型塑出來的?
溫良恭儉讓,特別是這個「讓」字
相對於整個華人圈,我們做為”台灣人”的存在,我們的氣質其實是更加”謙讓有禮”的。
試想,是誰成天的把謝謝、對不起、不好意思這些禮貌用語,像口頭禪一般的掛在嘴上?
台灣人相對的比較懂得尊重他人、重視人我分際,而體現在外,就成了”體貼謙讓”的表現。
但這樣的國民性格絕非來自天性,而是靠”後天”的社會環境而培育出來的。
其實,吳念真電影裡那個常常出現的九份礦村,不也像是整個”台灣群體”的縮影嗎?
台灣是個多族群社會,人人都是帶著各自心酸的過去,來到這裡討生活、過日子。
連彼此語言都不通,更遑論溝通,因此隔閡難免、誤解難免、衝突亦難免!
但時間久了以後,發現最後誰也沒能離開這裡,生活還是得繼續;
既然都留了下來,就要開始思考,如何在這塊土地上與人相處?
如何扮演好做為大群體中一份子的角色?
而台灣社會發展到這個階段,侯孝賢、楊德昌、吳念真所拍攝的一系列台灣新電影,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為,這些社會寫實的新台灣電影,幫助了台灣不同族群間,真正的”看見了彼此”!
相互理解了彼此的無奈、困乏與寂寞之後,也看到了彼此的質樸與善良,以及同樣為了改善生活所付出的努力與韌性。
我們不再講什麼「犧牲小我 完成大我」,而是身為小我的每一位個體,都同樣重要而應受到照顧與尊重。
因此我認為,台灣的”國民性格”其實是近三十年的時間裡,從族群理解到包容的過程中,才型塑出來的。
而這種”敦厚 謙讓 有禮”,屬於台灣社會特有的暖系特質,我們自己意識到了嗎?
我們真的不一樣!
不會有任何一個極權,能夠忍受我們活得這般自由、自在、與自得,也只有我們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這份自信與優雅,是來自於我們了解這座島嶼所遭受過的苦難,以及我們這個社會所經歷過從衝突到和解的總總過程,得來不易!
在台灣新浪潮電影時期,侯孝賢走鄉土懷舊風格(本省),與楊德昌拍得比較偏城市社會寫實(外省)。
但多虧他們這一代電影人的努力,敢於衝撞體制,露骨的表現了當時社會的真實面貌,也同時記錄下了時代的轉變,與我們共同為生活的奮鬥,藉由電影讓族群間重新瞭解彼此!
而外面的人又是怎麼看我們的呢?
我所能想到最可愛的答案,是在楊德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片尾的那一段!
樂團好友小貓王去探視坐牢的小四(對,就是張震),被禁止見面,只留下錄音帶告訴小四,貓王(Elvis Presley)已經回信了,說他很高興在一個”太平洋上的小島”上,都有人喜歡聽他的歌,還回寄了一枚戒指給小貓王作為紀念。
哈哈哈哈哈…………一個”太平洋上的小島”
不多也不少,寶島台灣 我們不就是嗎!?
「電影的發明使我們的人生延長了三倍。
因為我們在裡面,獲得了至少兩倍不同的人生經驗。」 By《一一》楊德昌
因此
當你感覺疑惑的時候,趁著周末就去看場電影吧
沒有什麼事,不是看場電影不能解決的!
如果還有,哪就…………再看一場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