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02|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薩瓦滴清邁》養病

回到清邁後我開始乖乖吃藥,那些醫生說不能吃的東西我一律不碰;L不准我太累,不准我做太多家事、不准我太吹毛求疵,一切過得去就好。此外我注意自己的作息,我調整自己的情緒,我開始努力運動,我查了很多很多可以變好的方法,我都照著做。可是…可是,可是為什麼一個多月了什麼都沒變好!那些該死的症狀怎麼都還在! 疫情嚴重之後我們哪裡都不能去,連學校都改在家裡遠距教學。這意謂著我們俩幾乎就是二十四小時相處在一起。 幸好家裡夠大,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二樓辦公室,我則是老愛躲在一樓大大的廚房,彷彿那裡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因為生病的關係,我變得特別易怒,一點小事都看不順眼;天氣很熱身體很燙,只要他一靠近我就黏膩難耐,但我知道不是他的問題,我不能將氣撒在他身上。我忍,他也感覺到了,於是他盡量迴避我,而這樣又讓我更加惱火,就此陷入更深的惡性循環。 那天吃午飯時我全程面色凝重。 「你幹嘛?」他一派輕鬆地問。 「我覺得我們好像沒有以前那麼親密了。」 「嗯…是有一點,但我覺得那跟很多因素都有關係…」 「我覺得我們要做些改變。」我急切地說。 「嗯…怎麼樣的改變?」 「你不是也覺得不好嗎?那你都沒有任何想法嗎?」 「我覺得不好是暫時的,我不認為需要有任何行動,我們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萬一到時候你確定我們感情真的不好了怎麼辦?」 「那到時候再說啊。」他說完便雲淡風輕飄上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氣得咬牙切齒,但我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 晚上我神色黯然地走向正在打電動的他。 「怎麼了?」他抬起頭,拉拉我的手,輕聲地問。 「我想我是不是一個人搬出去住比較好?」 「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我覺得我在家只是給你造成很大的壓力,我知道你在躲我,我不喜歡你這樣子,可是我也很不喜歡我這樣子。」說著我開始啜泣起來。 「可是你搬出去就會比較好嗎?你回來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好好休息,你沒發現嗎?」 「我有啊!我該做的都做了,可是什麼都沒有變好,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樣!我不知道!!」我開始失控地怒吼大哭。 他走過來緊緊抱住我,我全身僵硬試圖掙脫他,我倔強地不要他碰我。他抱得更緊。 「你一個人搬出去我會擔心。」 「可是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辦。你幫幫我好不好?」理智斷線般地我哭到癱軟在地。 他伏在我身上,試圖安撫我不斷顫抖的身體和情緒。 好半晌,他擠出一絲哽在喉嚨的聲音說:「生病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幫你…,可是,我會在這裡陪你,我會陪你一起好起來,多久都沒關係,你不要急…好嗎?」 聽到他這樣說,我頓時覺得世界崩塌了—「連我最親近信任的人都幫不了我,我完了我死定了…」。 又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到全身濕透一點力氣沒有,我順勢在地上躺了下來,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殊不知這時候頭腦愈發清醒:「是啊,生病的人是我,他就算想替我受苦根本不可能,他願意陪伴我就是最大的祝福了不是嗎?」 那一夜過後我像是換了個人,我仍是照常吃飯吃藥運動睡覺,但是我沒有太努力,想怎樣就怎樣,一切照心情慢慢來,盡量不給自己任何壓力。 是呀,那一場崩潰過後我突然意識到「太努力」何嘗不是一種焦慮,我太急著想要好起來就是一種壓力,而我的問題向來都是因為自己過多的框架,我有太多的「應該」、「必須」和「不得不」,但沒做到又怎麼樣呢?生活並不因此脫軌呀。即便是,偶爾失控又何妨? 練習放過自己後,我的病情才算是真正開始好轉。三個月左右那些症狀一個個消失,我的氣色紅潤很多,身型不再骨瘦如柴。後來追蹤兩三次的數值都屬正常,終於醫生說不用繼續吃藥了。 這次甲亢的經歷前後歷時約一年半,我從一開始的內疚自責到後來學著跟它相處。嚴格來說甲亢並不會被根治,它是一種免疫系統失調的病,只要平衡回來就好,不存在痊癒與否一說。 現在只要開始焦慮,心跳加快或是手微微發抖,我便會提醒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放慢腳步或是站得更高更遠來思考,提前給自己畫出一個可以犯錯的空間。 太習慣努力的人連犯錯都要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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