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及求學記憶,是伴隨聯考制度中度過的。對許多在那個年代成長的人而言,考試代表升學壓力、冰冷的分數、以及準備聯考;但對我而言,考試這件事,還多了一份聲音與氣味的記憶。
當時母親在私立學校國中部從事教職,通常都要一早七點左右趕到學校、晚上六點後才能下班;為了照顧方便,當我進入學齡階段,便為我申請進入同間學校的幼稚園就讀,也就這麼一路念到國中畢業。
記得那時還在念小學中低年級時,每每上完半天課後,中午便回到母親位在國中部的辦公室吃便當、寫作業,等著母親傍晚下班後一起回家。
當功課寫完或者寫到一個段落,下午有時就和其他同為老師小孩的同伴們在學校裡一起玩,由於校園不大,而且還有很多人在上課,所以不能隨意大聲喊叫,只能玩一些偏靜態或者找比較不會吵到別人的空教室、地下室玩遊戲。若遇到雨天或沒有同伴一起玩,就自己待在母親辦公室空位上寫功課,或看辦公室裡其他叔叔伯伯阿姨們正在忙些什麼事。
在當時升學主義導向的年代,學校為了拼高中聯考升學率,每學期大大小小考試不斷,有週考、三次月考、抽考、各年級指定科目競試、以及各科老師自訂的隨堂考、國三生的模擬考等等,因此學校經常要印製許多考卷,都在學校教務處裡隔出的小空間裡進行,一方面教務處本就需統整各項考試、確認老師出的考題無問題;再者也可避免閒雜人任意進出,產生不必要的疑慮。
那時的印刷技術還在油墨印刷階段,印刷前需要將原稿以手寫、或是以中文打字機打在特定油蠟紙上後,再將油蠟紙小心捲到印刷機滾軸上,才能開始進行印刷。
這兩件事從現在看來似乎很簡單,但當時中文打字可不像現在,可以採注音、微軟新注音等輸入法即可,而是以鉛製的中文活字條以鏡相方式在打字機底部排成一個大字盤,打字的人必須熟記每個字、標點符號所在位置,才能快速完成一份文件的繕打工作,而且不能打錯太多字,以免因為塗改過多會影響後續印刷,就得整份文件重新打過。
至於油墨印刷,當時也不像現在使用印表機,只需放好紙,按下檔案列印就行;必須將寫好、打好考題的油蠟紙原稿小心捲進印刷機的滾軸表面並定位好、檢查油墨是否充足、設定印製數量及放好白報紙才能開始印製。印刷過程中除了隨時注意紙張是否足夠外,也會遇上卡紙或印歪印壞的狀況要排除,所有印製工作完成後,一定要清理機器避免油墨沾黏在滾軸、送紙盤等處,才不至於影響下次印刷作業。
當時我常靜靜坐在負責中文打字的阿姨旁,看她將一份份老師手寫的試題原稿,以打字機飛快地打在油蠟紙上;再來就是跑去看負責印刷的伯伯熟捻地操作機器,將試題印在白報紙上,接著按照每班學生人數清點考卷張數並一份份標示分好後,交給教務處負責分派考卷的伯伯保管。
偶爾當他們忙完,阿姨會讓我試試打幾個字,將選到的鉛字條夾起打在色帶,轉印到油蠟紙上;或是在印刷準備就緒,讓我按下啟動鍵開始印製考卷、幫忙把剛印出來的考卷疊整齊、或者完成印刷後,讓我扳轉把手,好讓伯伯將滾軸上的油蠟紙拆下丟棄。很簡單的幾件小事,對當時小小年紀的我來說,總覺得很有意思。
時至今日,無論是打字與印刷技術都已有大幅改變,而當年在學校辦公室裡陪伴我長大的叔叔伯伯阿姨們,在我國中畢業後,幾乎就沒什麼機會再見過他們,現在他們早已退休;多年前經過學校,校舍也已全部翻新,從前在校唸書時的一景一物幾乎全無保留,保存在記憶裡的這段時光,除了當時打字機噠噠的聲響、印刷機送紙、滾軸轉動印製的喀喀聲與濃郁的油墨味外,就是阿姨、伯伯們對於我的一份關愛包容,在他們忙碌工作之餘,還願意讓個小蘿蔔頭或站或坐的在一旁看著他們做事,偶爾讓我摸摸機器,滿足小孩子的那股好奇心,也讓我對過往考試關聯印象裡,多了一份濃濃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