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鬱症復發的第七天。
昨晚做了一個夢,我在冰島的苔原上,遠遠的可以看到漫無邊際的黑沙,那個象徵著奇蹟的飛機殘骸似乎就在目不可及的某個盡頭。我躺下來,像當初倒在阿爾卑斯山早晨露水的草地上,慢慢的伸展開四肢。冷,四肢開始發麻,血液像是半凝固一樣緩緩停止流動,轉頭看到一朵寒風中的紫色小花。天空濛濛的,還沒入夜,沒有極光。
這個夢太好太溫柔,我不太想醒來。
醒來之後我覺得冷,只有膝窩是暖的。雪珀蜷在那裡。
今天聯絡了科召,將工作辭掉了。
說難聽一些,我連員工證和合約也沒有,不過是領鐘點費打工;但說心裡話,我付出的心力從不比上學期領全薪付出的少,甚至多得更多。
我心裡放不下。但軀幹化的疼痛每一秒都在發生,鈍刀子割肉,來回一下又一下,血肉模糊。
一塊血肉模糊但還在呼吸的爛肉。
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打電話解釋,我想辭掉代課,我生病了,生病的細節是什麼。從對話中我意識到,啊,對方是很難很難理解的這一類人呀,於是腦袋開始鈍化。
最後還是交由他人替我解釋。媽媽幫我解釋的很清楚,她說我看起來正常是因為很能忍痛,說我真的覺得自己不行了才做這個決定,說我對學生的放不下和諸多考量,說我已經試圖撐過了但還是不行,說我那天問她,如果我求你的話能不能讓我去死。
我在旁邊聽著,一句一句。為什麼我沒辦法自己解釋清楚呢。我覺得自己好脆弱,長不大。
我也必須承認當下的我很脆弱。被週遭的情緒波動影響,忽然後悔,當時在頂樓時翻過牆就好了,就沒那麼多事了。沒這些人情壓力,沒這些麻煩瑣碎。
辭了工作,也交待了小老師,交待了所有進度和事宜。我說我很抱歉,知道你們的焦慮和不安,我想盡力,但我沒有足夠的力量。
醫生叫我先活下去。
我也私心想著,直接換老師,總比學期中間老師忽然死了來得措手不及,還要更好。孩子們也比較不會收到影響。
她們跟我說,不用說對不起,相遇是緣分,她們有感受到我的用心和認真,希望我早日康復,好好保重身體,身體是第一重要的。
她們提醒我要珍視自己。
我又愧疚又釋懷,忽然想起第一堂課時說的,我不會因為成績而定義你是個怎麼樣的學生,你先是你自己,成績不能定義你,無論何時,要記得自己有多美好。
我回覆,你們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事。
她們真的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
事情慢慢的會有人處理好。世界的確不會少了我就無法運轉。
能辭的,我都辭了。所有可惜的,等以後再惋惜。我此刻沒有力氣了。
我其實想活下去的。但我真的好痛呀,生理的痛。止痛藥吃了還是鈍鈍的一陣一陣。軀幹化的痛,還有ptsd的幻痛。
每一次呼吸,每說一句話,每走一步路,每抬一次手,每一次吞嚥,每一次點頭或搖頭,我都在痛。
好困擾,憂鬱症的復發好難解釋。只能貧瘠的說一句,我很痛。但止痛藥沒多大效果。我也只能痛而已,像個正常人一樣笑,真的太難受時無聲的掉眼淚。我已經忘記怎麼哭出聲了,更何況,眼淚也是會流乾的。
腳踝內側出現一道劃傷。但我沒有自殘的記憶,可能是貓的指甲劃到的吧。
回過神時,發現手在橫向摳著這道痂。有做指甲,所以沒流血,但有一半紅腫了起來。
我不太想管它。
它不會比我呼吸時還要痛,那就這麼放著吧。
祂說,我想活,就會活下去。
人擁有自主意識的選擇權,這是最大的自由,也是逼你直視血淋淋現實最殘忍的方式。
2025.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