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既虛幻又真實，既飄渺又深刻。有時荒誕不經，有時却精確無比。當人們説道：「夢中什麼都有」，表面帶著戲謔，訴說夢境之荒唐以及無所不包，但是深究下去，這句話卻揭示夢的無限可能性，映照出人類深沉的潛意識，甚至可以是對現實世界微妙的反思。
夢境的無限可能性
在夢裡，一切界限都消失了。時間、空間、邏輯，通通無用。你可以同時存在於不同的兩個地方，可以和已故的親人對話，可以翺翔天際，可以變化成另一個人，甚至可以踏進未來，窺見尚未發生的故事。菲利普·K·迪克的小說《高堡奇人》（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裡，某些角色就曾透過《易經》「夢見」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歷史版本。他們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游移，使人不禁想到，所謂的「現實」，或許衹是另一場夢。夢境使我們窺見各種可能，不僅限於過去的記憶，甚至還包含我們未曾觸碰到的維度。
夢，映照潛藏的渴望
弗洛伊德曾說：「夢是欲望的實現。」他認為，夢是無意識中被壓抑的欲望在睡眠時的一種表達。透過夢，這些被壓抑的欲望得以滿足，而不會對清醒時的理性構成威脅。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詳細探討了這一觀點，分析了夢的內容和結構如何反映潛意識的欲望。那些被我們壓抑成潛意識的欲望，都在夢中化作場景與象徵，試圖告訴我們某些現實中不敢直視的真相。
有個故事，一名少年從小熱愛畫畫，卻因現實壓力選擇了一條更為「現實」的道路。後來，他夢見自己站在一間美術館裡，周圍掛滿了他的畫作，人們駐足欣賞，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然而，當他伸手觸碰畫框時，一切卻消散如煙——他驚醒，才發現這只是個夢。這個夢讓他開始思考：如果現實裡的自己無法實現這個願望，那麼，是否該試著改變？可見夢境是內心的鏡子，照見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夢的不可預測性與不確定性
夢並非都很美好，有時它們會帶來困惑、恐懼，甚至警示。我們都經歷過那種無法解釋的夢——陌生的場景、從未見過的人，卻帶著熟悉感。有些人會夢見未來發生的事，醒來後卻無法解釋這股詭異的既視感受。
在古典小說《紅樓夢》中，賈寶玉的夢境便帶著命運的暗示。他在太虛幻境中看見金陵十二釵的結局，卻無法改變其命運。這場夢既荒誕又殘酷，彷彿昭示著人們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即便夢境中已提供了線索，現實中我們其實仍然無力掌控一切。
夢，對現實的反思
有時，夢不只是個人的經歷，更是一種對於現狀的折射與諷喻。在卡夫卡的小說《變形記》中，主人公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這荒謬的夢境（或現實），其實正是對人與社會關係的批判。他在家庭與職場中被「物化」了，最終被拋棄，這與他變成甲蟲後的處境如出一轍。
或許我們的夢一般來說，沒有那麼戲劇化，但它們仍可能是生活壓力、社會問題的縮影。一個長期焦慮的上班族，可能會夢見自己不斷錯過公車、趕不上飛機——這是對現實焦慮的體現。一個身處動盪環境的人，或許會夢見自己逃離或被困在某個陌生之地——這是對安全感缺失的反映。
話說「夢中什麼都有」，是因為夢不只是腦中的隨機片段，而是潛意識的畫布，塗抹著我們的欲望、恐懼、思考與反叛。有時它是一種慰藉，有時它又是一種警示，有時它甚至比現實更真實。當我們從夢中醒來，不妨問問自己：在這場夢境，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杉林溪.山中小徑(李建崑攝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