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17

一大清早拆模後趕快拍了照趕去送件,再度被退件,但擊倒我的並不是退件,做不夠好的必須重來,我接受。但那句:「叫誰誰誰再幫妳弄啊!」,讓我在離開現場後情緒潰堤,沒有誰誰誰,就只有我、只有我!覺得很煩躁無力,也試著練習不要在第一時間生氣,但這些失落沒有辦法排解,無限循環的種種挫敗讓人好想要放棄,再一次,浮現轉身逃跑的念頭。我沒用。我超沒用。
雨沉沉落在屋外,那麼潮濕晦暗,如我的心。一個人蓋房子這件事,是不是太天真了?有太多無能為力的時刻,高估了自己抗壓的能耐,也高估了體力心力。下午要進屋前在心裡演練了這段對話:「我們又被退件了,沒關係,再來一遍好嗎?不就是打水泥嘛。」話未出口就被靜默的眼淚吞沒。我也希望自己再堅強一點,脾氣再柔軟一點,可是萬事兼顧真的好難。哭一會兒,收拾好情緒,把拆掉的木板重新組裝回去,架高再固定;摸索著矽利康和工具,爬上梯子找落地窗縫隙,豪邁的填補,手邊沒有合用的刮刀,只好用批土刀慢慢修,修得歪七扭八像被脫毛的毛筆畫過,但輕輕推了推玻璃,嗯,不搖晃了。
完成人生第一次修補玻璃門縫。然後蹲回屋內的地板,繼續哭。
心裡好不舒服,只能這樣子。
2020/8/18
醒來後平靜下來,只是雙眼好腫,好醜。
第三批木料寄達了,這次請廠商先幫我裁好尺寸,收到就可以直接拼裝。做一個穀倉門、一張可以踩的小矮凳,確認好門與天花板的距離,上網訂購了軌道五金。所有工序最煩惱的剩下鎖螺絲,我的罩門⋯⋯,讓我先擱置一會兒。午後請密友陪伴再打了兩桶水泥,非常謝謝密友,打水泥真的好難一個人完成。拿起鏟子那一刻手腕痠疼的感覺立刻回來,但幸好經過前面的練習,已稍微熟悉了些。密友說:「這次很快耶!」,我頓了頓,很不好意思地回應:「我們不要說話好?諸如很快、好了、很ok、完成之類都不要說。」我知道也許什麼都不說,遇到狀況時心裡的失落感才不會那麽重,在此刻,需要的是各種不受打擊的小幸運。

台電來送電了,我有自己的臨時電了!謝謝超有效率的水電師傅,小幸運之一。
2020/8/19

為穀倉門上護木漆,預計兩面各上三層,門面積好廣,可以把庫存的透明漆消耗完。一早便把安裝臨時電的費用付清,尚有浪板C型鋼的工資未付,得趕快結算避免不小心把錢花在其他地方。等油漆乾的空檔順手整理了藏書,前幾日心血來潮上網尋覓幾本絕版書籍,還真讓我找到了,感謝網路的廣大神通。這陣子常感到各種與文化接軌的慢速,我的學習消化好像都追不上大家,但密友安慰我:「以一個達悟年齡三歲的漢人來說,妳已經很努力了。」今年也寫下許多「最少」的記錄,環島次數最少、數星星次數最少、與海親近次數最少、看夕陽次數最少、與陌生人接觸最少,工地是我唯一的宇宙,我在裡頭順行或逆行繞轉著。
想休息一下,卻無法放心和放鬆。
2020/8/20
揣懷著一點點的期待每天小心翼翼前進,當有開心的事也不敢開心太久,這是在工地裡學到的平衡,在內心尖叫但依然鎖緊眉頭工作── 總不自覺鎖眉,於是這陣子發現表情開始僵硬,笑不太出來了,這也不太行。
快樂的事一件:得到一個點頭,很重要的點頭。
送申請的門牌耗時兩個月終於被受理了!
這是我見過最隆重的點頭。一公分一公分下去,一公分一公分上來,再一公分一公分下去,緩慢而堅定。
回程途中想起張嘉佳這段文字,雖然書裡是用來形容求婚,但此刻這個點頭對我來說意義也如這般珍稀隆重。安靜的快樂著,回家。煩惱的事一件:達人在工地為軌道燈焦頭爛額,點亮一盞燈,其他盞就不亮,像玩捉迷藏般一盞一盞地解密。燈飾是我在網路上買的,達人不信任網路,但眼下也只能拆解。我們一一試了燈泡、燈罩、軌道節點,像愛迪生般試探著電與光,最後發現問題出在軌道上,貨櫃的天花板並不平整,也許軌道遇到彎曲便會影響銅片接觸,達人說要再想想解決方案。不過裝了燈的書店好漂亮,眼下的煩惱顯得並不晦暗,我把小夜燈也帶來了,留一點暖黃在夜裡,好像把一部分的自己也安放。
晚安,晚安。

2020/8/22
一日三進三出戶政事務所,把門牌和遷戶籍事項辦妥,書店終於擁有了正式的名分。謝謝密友陪伴叩關每一項行政流程,像合力跑一場耐力賽,終於跑到一個中繼站,後面還有未完的賽程,但有人陪同一段,已經感激萬分。老友門牌號碼看似是個吉利的數字,不知道多久後會收到熱騰騰的門牌,但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平安。
夜晚和女孩們一起看《我出去一下》,比想像中更療癒,不知何時才能夠出發前往那個地方,放在心裡當作一個目標吧。
今日工事:水電達人排水管線施作
2020/8/24
被颱風突襲於是在家好好休息了兩日,許久沒有這樣,什麼也不做的只是賴在被窩裡,滑手機亂看一些百無聊賴的影片,眼睛痠了就沉沉睡去,醒來吃點小食然後繼續睡,有點幸福。拿到門牌號碼後心裡一直有股不踏實的興奮,正好趁這兩日平靜平靜。
颱風看似輕巧地溜走了,達人一早便前往工地繼續接管線,貨櫃最初設計的管線和後來實際要用的有些差異,只好修補或調整,努力讓前後都能平衡。今日進度是流理台進水排水安裝完畢、浴室電熱水器和管線配置完成、貨櫃外排水與化糞池管線銜接,沒辦法一起擠在工地的我則東奔西跑,跑一些積在心裡許久的瑣事逐一清整,也好好回了幾則訊息。
懷疑有老鼠從貨櫃接縫處鑽進屋裡,之前偷吃小米,近日不知道貪圖什麼東西,靠近屋角的木板有個小破洞很可疑,想不起來是施工造成的,還是後來才出現,好想立即把荔枝三點帶過來這裡,捍衛未來的新家。
2020/8/25
又起風了,整個島浸潤在颱風回馬槍西南氣流裡,好黏好濕,玻璃上有厚厚一層水霧和鹽巴。本來在思索該從哪一件工事著手,拉門一直擱置沒做,每次踏進房門都會盯著地板的零件們發楞,然後默默退出現場,找其他工作。前陣子在部落的小群組裡舉手詢問了修邊機的事,沒想到這個舉動讓我迎來幸運之神──有輕裝潢經驗的前輩抽空來看望!兩個人一起盤點了零件,七手八腳拼湊出滑軌該有的樣貌,討論了塑板牆壁負重的問題,決定顛覆一下,把該吊在牆壁的軌道反過來裝在地面上,減去門掉落的風險。嘎嘎教我如何把矽利康打得又直又平滑,也簡略說了些輕裝潢要注意的事(回頭想起玻璃門縫的那條毛毛蟲,我尷尬笑)。
還有上門板需要做所謂的限位輪,我們決定把木材剩料們都用掉,很謝謝嘎嘎來幫忙。同時達人暫接了臨時水源來測試屋內管線,前一夜猜測有老鼠的事竟然成真,因為排水塑膠管被咬破一個大洞……,好煩啊,在這節骨眼還來添亂!緊急修補後瞄了瞄屋角的木板洞,更加確認了兇手,但暫時沒有辦法追捕,只能祈禱不要有東西再被咬。
- 水路管線OK但水壓太小,須裝加壓馬達,買
- 從電表到配電箱的電線必須換成完整的電纜,才符合家用電申請規格,好,要買要換(得要拆掉一小部分的牆)
- 還有另一扇拉門有不同的安裝問題要煩惱
- 門外的大石堆和斜坡,我有能力能夠處理好嗎?
- 眼睛吹進風沙刺痛了大半天,去衛生所才知道結膜破皮了,洗眼睛點眼藥水,希望快快好,感謝美女醫師
2020/8/27

老門安裝完畢,吊式軌道改成地軌,一樣可以推拉。擁有一扇老門是很任性的心願,但話說回來其實整個屋子的樣貌都是任性的執念。我所能負擔的預算僅僅是貨櫃,在鐵皮內裝的限制下努力把家和書店打點得舒適些,也許外觀一點都不美,但擁有一個走進來就不想離開的內在,便是這個空間想營造的氛圍。水電達人正在處理接地線,我剩下另一扇厚重的門。下午先離開工地,到東岸去撿拾海漂垃圾,準備幫酒吧鄰長後天的市集做佈置。好久沒有進行海廢創作了,和小島女子兩人各自沈浸在彩繪與勾勒裡,重新回憶第一次讓海廢再生的情景,期待市集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