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之路Day19:Jump like a baby eleph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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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MY CAMINO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醒床後天還黑著,我看著對面空空的床位,韓國阿姨已經出發,但床頭留下一張晚餐兌換券,我心裡想著「難道他昨晚買了晚餐卻沒有去吃嗎?」昨晚他問我:「要吃晚餐嗎?」我回應:「我還沒要吃你可以去吃。」接著我拿日記走到大廳書寫,會不會因為我的「還沒」而讓他有所誤會?我想著這件事感覺到內心有種愧疚感正在緩緩發酵。

 

我換了手機的SIM卡,這表示我在國外已經待了二十六天,這對第一次出國的我來說,似乎是個漫長卻嶄新的旅程,有些奇幻又不可思議,而換卡像是更新的儀式,提醒我繼續接下來數十天的旅行。

 

我身上已經沒有食物,也不想在這家庇護所用餐,我打算邊走邊覓食。約八點出發,黑夜漸漸褪去,天空披上破曉的色彩,我想我能明白為什麼韓國阿姨喜歡早早出門,在黑暗中冉冉升起一道光彷彿內心深處的絕望和悲傷被照耀著,被攤開來無處躲藏,希望的感覺油然而生,橙黃色的雲彩再慢慢轉變成靜謐的粉藍,所有令人不安的、傷心的、恐懼的、焦慮的,都有能被靜靜安放的所在。

 

走進Bercianos del Real Camino小鎮,有一家庇護所看起來也有食物,但我並不想在此停留,我快速穿過小鎮走在長滿草卻被朝聖者們踩出路的小徑,陽光在我背後灑下金黃色的光,灑在土黃色的草上,是秋天的顏色。忽然,有一隻小動物從我眼前跑過去躲進草叢裡,尾巴的形狀不像貓也不像狗,會是狐狸嗎?我感到有些驚喜。不久,一隻橘白色的貓腳步堅定朝我走來,牠高舉毛茸茸的尾巴,像是來討債,我從遠方能感受到牠的霸氣,牠停下來時,我也跟著停下來,看看牠要做什麼。牠往前再走了幾步,在我面前倒地滾了一圈翻出肚子,我也跟著向前走幾步停下,牠走來磨蹭我的雙腳,把鞋子當成抓板,不得不說朝聖之路上的貓都很沒有矜持,看見人類就跑來撒嬌了。至於剛剛從我面前快速跑過去的難道是這隻貓嗎?還是狐狸呢?我倒是比較想相信是一隻小狐狸,那會讓一整天都感覺很幸運。

 

TO BE OR NOT TO BE ISN’T A QUESTION.JUST LISTEN AND ACT.
—Shakespeare
「生存或毀滅」不是個問題。只需要傾聽,然後行動。
—莎士比亞

  

時間快要十點,我已經走了7.4公里到El Burgo Ranero,一家餐廳外有很多朝聖者停留,我決定在這裡休息,我走進去盯著吧台玻璃櫥窗的食物,每一樣我都好想試看看,食慾和理智快速打了一架,我先點了馬鈴薯烘蛋、香蕉、拿鐵。我要取餐時,店員問我:「你來自哪裡?」我說:「台灣。」他問我:「一個人嗎?」我點點頭,他默默往我手裡塞了個東西並示意我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不知道是什麼只是將物品緊緊握在手裡說著:「謝謝!」我直接放進口袋裡,像是我和店員之間的小秘密。轉過頭來,是阿北和他的太太坐在位子上,上次相遇是Day15在庇護所洗衣服時,他們正好吃完早餐準備出發,遇到台灣人就能用熟悉的語言祝福彼此:「一路平安!」我接收他們的座位,一邊吃著,一邊想著口袋裡的到底是什麼呢?

 

SI CONOCES EL CAMINO, CONOCES LA META, YA QUE LA META NO SE ENCUENTRA PRECISAMENTE AL FINAL DEL CAMINO, SINO QUE ESTÁ A TODO LO LARGO DE ÉL, EN CADA MOMENTO Y EN CADA PASO, AHÍ ESTÁ LA META.
如果你認識這條路,你就認識終點,因為終點並不一定在路的盡頭,而是在整條路上,在每一刻、每一步中,那裡就是終點。

 

吃完後,我感覺自己還想再吃點什麼,我對於櫥窗裡看起來非常甜膩,長得像肉桂捲的麵包很感興趣,遂又點來繼續吃著,看起來像個餓過頭的人。我感受到店家的友善,我在店裡伸展身體,看見黑板菜單寫著「辛拉麵/白飯」是許久不見的食物名啊!櫃檯上愛心形狀的馬鈴薯讓整個空間充滿了愛,無庸置疑地我很喜歡這裡,休息一小時,我感覺足夠了便上路。

 

走出店外,我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一探究竟,我瞪大雙眼,是一個黃色箭頭的別針,這是我一直想要的,我感到很開心,是神聽見我的願望並實現嗎?我想,是一路上人們的友愛和善良實現了我的願望,我很感激能獲得如此珍貴的禮物,想著是否該走回去給點什麼?例如我背包上大甲媽祖或白沙屯媽祖保平安的吊飾,我猶豫著……我想我把自己過好,把這條路平安走完,或是回台灣後寄張明信片,可能就是最好的回饋吧,我決定大步向前不回頭,我想對方也並沒有一定要我回報什麼,這是來自於他最純粹、最深切的祝福。

  

頂著大太陽走著,路邊的三角形路標,被畫上了幾筆變成長了翅膀、怪獸尾巴的奇怪生物,旁邊的朝聖者也拿出手機拍下來,笑著說:「我真好奇這是什麼生物!」


一路上都很空曠,偶爾有一整排樹但都小小的,雖然有一些影子但並沒有足夠遮陰的效果。我以為這段路只有10公里,殊不知是12.9公里,雖然2.9從字面上看起來很少,但以時間來說,依我的腳程需要至少再40分鐘,我很慶幸自己帶上香蕉能補充體力。而前方有小飛機正在起飛,旁邊有個小機場,能夠如此近距離看著它從我頭上降落,我感覺有些新奇。我想著一路上受到很多人的幫助,我覺得很感動,無論是來自台灣人或外國人,無論是生命之路或是朝聖之路,那不分你我的愛和付出把我的心填得很滿,把那千瘡百孔的洞一個個修補,而生命得以繼續轉動,路得以繼續前行。

 

You are always safe,So why not jump?
JUMP INTO LIFE.
Jump like a baby elephant into a pod of water.
Even in the abyss,
You are safe and loved.
你永遠是安全的,那為什麼不跳下去呢?
跳進生命裡吧。
像一隻小象一樣跳進水塘裡。
即使在深淵中,
你依然是安全的、被愛的。


走到路口處,有個涼亭能夠遮陰休息,往左邊走有個小鎮Villamarco,大大的朝聖者意象鏤空裝置引人注目,不過有一段距離加上天氣炎熱,我打消走進去看看的念頭。在路上常常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考量到體力、時間和好奇心之間的平衡。

 

約2:00我走到Reliegos,我找著能坐下來好好休息的餐廳,一進到小鎮,有一群我遇過好幾次的年輕朝聖者坐在戶外喝著飲料大聲聊天,裡面其中一位男生和我曾在很前期的某一天見過,是熟悉的臉孔,可我卻想不起確切是何時何地相遇,只是每次再看到對方,我們都用雙眼看著彼此,用淺淺的微笑打招呼。

 

我走進一家有能用餐的庇護所,我看著手寫的黑板字猶豫要吃什麼,坐在吧台上的年長朝聖者推薦我吃馬鈴薯烘蛋,它和我之前吃到的不一樣,它淋上紅椒醬,看起來更美味,年長的朝聖者將手指放在嘴唇上並彈開再搭配生動的表情,我知道他正用肢體語言說著:「非常好吃!一定要試看看!」於是我採納他的建議並配上一罐快樂水。

 

離開時,我問店員:「能不能在朝聖者護照上蓋章?」他則回應:「NO.我們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被明確地拒絕,尤其又是我認為無傷大雅或說蓋了也無妨的事情上,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NO,是因為沒有印章還是不幫沒有入住的小蓋張?我沒有多問,說了聲謝謝後就上路,可我的思緒被「NO」佔據著,我不喜歡這個NO的感覺,為什麼呢?這是不是和我的什麼經驗有所連結?我似乎感受到某種被排拒在外的感覺……

  

陸橋旁的草原有一大群羊,有人正在放牧,這個場景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了,我有些懷念。

 

走了5.9km後我終於走到今天休息的小鎮Mansilla de las Mulas,我尋找著庇護所,忽而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尋找聲音的位置,一抬頭是Su和Gr在陽台上,我笑著和他們揮揮手,又遇見了。

 

我走進庇護所問著:「Do you have a bed?」工作人員說著:「有,不過現在剩下四人房。」我問著:「多少錢?」他回:「18歐。」我心裡想著其實也不貴呀,我爽快地說好,畢竟我也不知道還有哪裡有床位了。我經過大通舖走到我的房間,竟然有獨立衛浴,而這時Su跑來告訴我哪一間洗澡比較好洗,我說著我的房間有獨立衛浴,我很謝謝他特地來分享小道消息。

 

我出門晃晃,Mansilla de las Mulas是很美的小鎮,我走進教堂坐下來讓自己沈靜下來。鎮上有古老城牆遺址,每面城牆都有入口,我隨意亂走像在探險。我打算去超市,因為早餐午餐都花了太多錢,晚餐我想省一點,卻想起今天是週日,超市和很多店都沒有營業,我不想去人多的酒吧,最後我走進一家披薩店。我無法吃下完整的披薩我感到有些可惜,因為它看來很誘人,我點了吧台上幾樣tapas(小份食物/小吃),馬鈴薯、炸起司、肉丸、內餡是番茄的炸餃子、可樂,一開始我沒聽清楚價格,我詢問:「可以刷卡嗎?」當我看見價格是2.5歐元時,我感到驚訝,我看向店員,他對我露出友善的笑容,這之中有著難以言喻的默契在空氣中交流。雖然是少少的食物,但價錢不該這麼低,前幾次的經驗裡光是一罐可樂就至少要1.5歐甚至更貴,我不太確定這真是平時價格?還是店員對朝聖者的照顧?我只是說著謝謝,讓那難以用語言明說的愛和良善在空中持續流淌。

 

我想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是美好的一天,有秋天的顏色和美麗的早晨,有一路上人們的善意,有充足的時間寫日記。前天聽著Su、Y、Gr聊著Leon是很大的城市,是什麼都有的城市,手機的APP跳出通知「今天的心情格外激昂,因為等待我們的是萊昂的珍寶……」明天就會抵達,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到底會有什麼寶藏呢?

  

///

2024.09.29(日)
Bercianos del Real Camino→Mansilla de las Mulas
26.1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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