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失眠
明明身心俱疲，卻遲遲無法入眠。理智催促我閉眼，身體渴望休息，大腦卻像失控的齒輪般瘋狂運轉。
迷墟場的效應讓我天馬行空，腦中湧現無數荒誕可能，甚至妄想自己成為富豪，過著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不再被朝九晚五綁架。
時間彷彿被偷走，我卻無力把握。
如果從未遇見某些人，會感到遺憾嗎？若能帶著前世記憶重返過去，我會忍不住尋覓故人，還是乾脆展開新的人生？以我懶散的性格，答案大概還是蹉跎、擺爛，除非真的有一筆巨款從天而降。
此刻，我正停留在迷墟場的「臨界層」，這名字是我自己亂取的，畢竟目前只有「認知躍遷場」(迷墟場)被普遍認可。
臨界層是一個灰色地帶，感受是重疊混沌，像是世界還沒決定要生成什麼畫面。在這裡，我的意識既清醒又模糊，能隱約感受被窩的溫度，也能看見迷墟場裡的幻象。
兩個世界的電波同時干擾著我的腦波。
在這狀態下，我可以選擇進入迷墟場，或選擇醒來。醒來不需要像進入迷墟場那樣的強烈觸發，意志夠強就能離開，只要不卡在「臨界線」。
臨界線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那裡沒有顏色，只有純粹的白。
不是光，也不是霧，而是一種徹底剝奪一切的「空無」。沒有聲音、沒有時間流動，連自我意識都逐漸消融。
跨過去是現實，退回去是迷墟場。但一旦「卡在這裡」，就像被世界徹底遺忘：既不是活著，也不是死亡。身體彷彿懸掛在無限的白域中，呼吸失去重量，心跳愈來愈微弱。僅剩模糊的存在感，卻無法確定自己究竟屬於哪個世界。
我稱這裡為「白域」。
它從未被證實，網路上也找不到任何記載。像一道沒有盡頭的空間，沒有方向，也沒有出口。只要被困在這裡，存在感終將被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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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一片混亂，我決定醒來。拿起終端，沒有開燈。如果此時有人撞見，大概會被我的「藍光臉」嚇到吧？
最近大選鬧得沸沸揚揚，聲勢浩大的激進派終於擊敗保守派。他們高舉著推翻權貴的旗幟，一路過關斬將，使得國家認同這個老舊議題再度被拋上火線。
在我看來，政黨輪替不過是資源換手，對平民百姓的實質影響其實有限。若啟域黨真的主政，恐怕會刻意強化民眾對土地的認同，把整個社會氛圍推得更狹隘。
虛無的理念填不飽肚子，私利才更容易讓人背離初心。如今社會已經瀰漫著「微型文字獄」，隨便一句「天璟好」，就可能惹來撻伐。
其實，愛當天璟人的就隨他去吧！只要不濫用序衡的公共資源。自由的國度，本該允許每個人選擇自己想要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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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我漸漸墜入夢鄉，卻驚覺自己正騎著車。意識中，我像是快遲到，上班的焦慮逼我鑽進巷弄抄近路。右轉的瞬間，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硬著頭皮騎行，周遭景物越來越荒涼。穿過施工鐵圍欄，一座灰色城堡的半成品映入眼簾。
陌生景象證明我走錯路了。
離打卡時間只剩十分鐘，上班與補眠的念頭交鋒，最後傳訊給同事代為請假。掉頭折返，尋找那片總是吊著死貓的竹林——醒來的觸發點之一。
打卡時間僅剩十分鐘，上班與補眠的念頭在腦中交鋒。最後我決定傳訊同事代為請假，掉頭折返，尋找那片總是吊著死貓的竹林——醒來的觸發點之一。
忽然，一台摩托車悄無聲息地尾隨而來，輪胎碾過空氣都泛起奇異波紋。對方硬要超車，逼得我靠向草叢，卻仍與我並駕齊驅。路面像液體般波動，草叢則像被拉長的手指伸向我。
我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千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詭異的是，它們竟具象化，化作無數五彩光點，穿透斑駁的竹影。
下一刻，對方拿著槍口指向我。
劫財？我身上只有應付今日伙食的百元鈔，這陣仗未免太過浮誇。我竟會冒出這種荒謬的念頭……想也知道不可能。
槍手猛然加速，越過我，卻又彷彿同時出現在三個位置，橫停在我面前。我只能棄車往草叢裡竄，草葉卻像液體般纏住我的身軀。我拼命掙脫狂奔，闖進一座四合院，雙腿被牧草割得生疼，卻無暇理會腳下土地正如海浪般翻滾。
我大喊「救命」，聲音卻被空氣吞噬、拉長、折返，無法傳進任何人的耳朵。
子彈筆直射向我眉心，卻像延遲播放般緩慢旋轉，折射出無數個「我」。結局似乎已注定，卻同時分岔出無限條道路，全都交錯糾纏，像一座無解的迷宮。
也許，我還沒真正進入迷墟場。
死亡也正是醒來的觸發點。但我更害怕的是，如果我真的死在這裡，現實中的我是不是也會跟著終結生命？
我緩緩閉上雙眼。預想中的衝擊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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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
粗暴的聲音灌入意識。我確定自己醒來了，睜眼看見天花板與蚊帳，終端顯示 7:10。
溫暖被窩已經留不住我。
顧不上寒冬清晨的刺骨，隨手抓件高領套頭衣，穿好制服匆匆洗漱，直奔公司。
抵達公司，開機，享受僅有的幾分鐘早餐時光。新聞裡，自稱「天璟人」的藝人正被網友撻伐，粉絲數斷崖式下跌，評論區罵戰不休。
我不懂，一個年薪可能只是對方千分之一的人，到底替他憤慨什麼？自己在吃泡麵，卻替吃帝王蟹的人喊冤？
可笑的是，和地大物博的天璟粉絲相比，序衡追隨者根本不值一提：兩百多萬 VS. 四千多萬。看在天璟幣的份上，這股「天璟人」熱潮仍有人追捧。商人無祖國，藝人大概也是如此。
幸好我向來不痴迷，更沒閒錢養活這群只想把根拔掉的人。
失眠既是清醒的囚籠，也是通往迷墟場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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